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2页
    建明帝痛苦得忍不住闭上眼,双手也颤抖着覆在眼前,过了许久,像是极艰难一般缓缓放开手,望着姜妁咬紧牙关道:“你说不是朕便信。”
    姜妁冷眼看着,心里却无半分波澜,他凭什么坐拥万里江山享美人承欢,而她可怜的母后和那没能睁眼的弟弟要背负屈辱长眠黑暗,他该在无尽痛苦和懊悔的深渊彻底沉沦,被自责和内疚的野兽昼夜撕咬!
    她还未作答,外头突然响起内侍传报。
    “六皇子,与丞相容涣求见。”
    建明帝眉心一皱,神情重归自然,又是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宣。”
    建明帝话音刚落,御书房的殿门便被打开,身着官服的容涣和玉冠玄衣的姜延一同迈步进来。
    姜延先是朝建明帝行了礼,而后才看向姜妁:“见过三皇姐。”
    语气平淡得根本不像在见意图谋杀自己的嫌犯。
    姜妁斜睨着他,姜延与她同岁,比她只小三个月,却足足比她高一个头,又是一身玄衣,衬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倒显得老成。
    视线落在他吊在胸前的手臂,姜妁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强悍到真能在姜一和姜十的共同夹击下全身而退。
    姜妁略一点头算作应答,随即便转头不再看他。
    建明帝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来御书房做什么?”又略不赞同的看着姜延:“你伤得不算轻,怎也不好生歇着?”
    姜延尚未及冠,又未娶亲,便一直不能出宫封王开府。
    “儿臣听闻您召三皇姐入宫,担忧您因儿臣前些日子与三皇姐的争执误解于她,实在辗转反侧,便请了容相与儿臣一道来,替皇姐解释一二,”姜延如是说。
    姜延说话时姜妁一直正大光明的看着,看他用那副冰冷的模样,说出那些狗屁不通的话,眼底里隐藏的敌意可没有半点相信她的样子。
    “哦?”建明帝发出一声疑问:“棣儿如此说,像是知晓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姜延讷然摇头,只否认:“儿臣不知,但皇姐定然不是。”
    姜妁饶有兴趣的睁大眼,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容涣,她进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容涣不但将姜延请了来,还偷偷给他灌了迷魂汤不成?
    察觉到姜妁的视线,容涣朝她安抚一般启唇轻笑。
    建明帝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姜延这般兄友弟恭的模样让他极其受用,将方才与姜妁对峙的阴郁抛之脑后,朗声笑道:“永安虽行事出格些,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何况你二人又是嫡亲的姐弟,朕也相信此事必然与永安无关。”
    说着又转了话头,指着姜妁恨铁不成钢一般道:“永安你也是,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清誉何等重要,你动辄出入烟花柳巷不说,还为个下作的玩意儿与你弟弟大闹一场,这像什么话!”
    看着姜妁静默不言,建明帝像是找着出口宣泄心中的不满,一一细数这些年姜妁的离经叛道,零零碎碎将她批判得一文不值。
    “还有你那一屋子面首,趁早散了去,你母后的坚贞不渝你怎么没学着半分?”
    眼见姜妁周身泛起森冷的寒意,容涣和姜延瞧着不对,忙不迭的找借口告退。
    随着御书房的殿门打开又关上,姜妁“噌”的站起身,建明帝一连串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
    姜妁看着建明帝,面色冷若冰霜,眼眸中怨恨翻涌:“您当初当众折辱我母后,称她不守妇道浪荡无耻,她的污名至今未能洗刷,她的尸骨依旧没资格迁入皇陵,如今您又口口声声说她坚贞,您是皇帝便可以反复无常吗?”
    “她那般谨言慎行,恪守礼教的人被称为浪荡无耻,那如今儿臣如此放浪形骸,您倒是把儿臣千刀万剐活浸猪笼啊!”
    说罢也不等建明帝作答,决然转身,连告退也不愿与他说,径直摔门而走,徒留他枯坐在龙椅上。
    姜妁挺直了脊梁,双目直视前方,直直往外走,甚至没有与等在御书房门口的容涣多说一句话。
    直到乘上马车,姜妁仍旧肃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双目空洞的盯着前方的车厢,她的脊背上如同背负着戒尺,板正笔挺,双膝并拢,双手规矩的置于其上,裙摆收敛只露出绣鞋微翘的尖头,再淑女不过的坐姿,与她以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软骨头姿态大相径庭。
    她的母亲白菀,未嫁时便是京中最负盛名的贵女,在最艰苦狼狈时,即便零落成泥,也不曾堕半分风骨,行得正坐得直,昂首挺胸无愧于任何人。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素律:“有镜子吗?铜镜也行。”
    素律向来细心,出行时什么都爱带着,防着姜妁何时用得上,恰巧镜子也备了一面。
    听罢,也不问她作何,只从车厢底下的暗格里翻找了一阵,随后便将一面巴掌大的水银镜递给姜妁。
    姜妁拿着镜子,从眉眼到唇珠,细细端详着自己这一张脸。
    今日进宫她特意换了身菀色宫装,脸部的轮廓用黛色的胭脂做了修饰,气势凌厉的柳叶眉掩去棱角便成了烟雨葱茏的远山眉,常用的赤红口脂换了桃粉色,艳丽的锋芒淡去,更显得清丽柔和。
    唯有那一双眼,里头的权欲和贪婪怎么也藏不住,落在这张稍显稚嫩的脸上怪异又突兀。
    姜妁放下镜子,陡然泄了力气,她长得半分不像白皇后,唯有这一双眼独得她全数神韵,却也沾染上了污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