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帝的嗓音因干渴而沙哑,德妃雀猝然惊醒,见是他醒来,面上欣喜若狂,一面喊人去寻太医,一面手忙脚乱的将他搀起来,又转身急急去替他斟茶。
只听她哎呀一声惊呼,建明帝寻声看过去。
德妃正拈着手吹了两下,原来是因太过着急,提着茶壶的手不稳,将茶水淋在了自己手上。
建明帝正要说话,却见她浑不在意的甩甩手,端着茶向他走来,轻柔的吹着茶水,温柔的说:“皇上小心烫口。”
建明帝伸手接过茶碗,却着朦胧灯光,瞧见了德妃脖子上那一圈显眼的青紫,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德妃迅速抬手遮住脖子,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碍事,不小心碰到罢了。”
建明帝却在这时想起,他仿佛是将德妃认成了白菀,控制不住的下了死手。
见她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建明帝难得的有些心疼,刚刚因为得知白菀的背叛而千疮百孔的心陡然得到了安抚。
你看,还是有人在意他的。
“委屈了你,”建明帝伸手拉过德妃,在她烫伤的指尖吹了吹。
德妃脸颊顿时飞起红霞,在烛火的映衬下,带着一股子万种风情的意味。
外头传来太医们的说话声,将入迷的建明帝陡然惊醒,便道:“你也累了许久,回去歇着吧,朕回头好生补偿你。”
他的四妃中,德妃最是柔顺,听他如此说,皱着眉,眼中含着泪,忧心忡忡道:“臣妾不要补偿,只要皇上龙体康健,臣妾便心满意足了,”说着便扑倒在建明帝身上,带着泣音道:“皇上可莫要再如此吓唬臣妾了,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臣妾真的就不活了。”
说着便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在她泪眼朦胧间,建明帝看见了她眼中的决绝。
太医来诊过脉后,只说建明帝是急火攻心,要静养,随后便被他轰走,指使傅长生取来广明炼制的丹丸,咒骂道:“都是些酒囊饭袋的庸医,静养静养,若能静养朕还养着他们作何?”
傅长生并不附和,默不作声的替他取来丹丸和茶水,伺候他服下。
建明帝一颗丹丸下肚,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心中的滔天怒火,也逐渐平息下来,对傅长生道:“让裴云渡将那野种带回来,朕要看看,她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
傅长生从袖笼里取出一封信件道:“裴都统恰好传信回来,皇上可要过目?”
建明帝接过信件,看了一眼完好的火漆,才将信封拆开。
凝神细看过后,顿时勃然大怒,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用力捶打床榻,恨声道:“那野种定然是知道她非朕亲生,故意使计死盾,狼心狗肺的东西!”
“难怪出京前要带走那贱人的棺椁,她恐怕早已经心知肚明,却还要利用朕的愧疚之心,野种!野种!”
若非还浑身无力,建明帝几乎要爬起来跳脚怒骂,单从他面上狰狞的神色,便能看出他真是恨不得将姜妁千刀万剐。
建明帝拼死从龙榻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几案旁边,从暗格出取出一卷画来,展开来看,上面明眸皓齿,笑容端庄优雅的赫然便是先皇后白菀。
他两眼发直的看着画中人,口中念念有词:“白菀,白菀你凭什么入土为安,不许!朕不允许!”
说罢,便将那副画撕个粉碎,一把撒入一旁的水缸里,神色癫狂的嘶吼道:“传朕旨意,先皇后白菀,为后不贤辱没圣恩,浪荡无耻祸乱后宫,褫夺封号,宁国公养女不教,败坏门楣,念其劳苦功高,降爵为侯,白氏女子永世不得入宫!”
“是,”傅长生轻声应道。
在他快要走出去时,建明帝突然叫住他:“还有,朕不许白菀入白家祖坟!”
“回皇上的话,那只是一座衣冠冢,”傅长生站在门边躬身回话,身后的月亮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是啊,白菀一把火将自己烧了个干净,唯剩的骨灰,估计也都随着南静殿的修建,混入砖墙泥瓦中,不见分毫,又哪儿来的入土为安呢。
建明帝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却仍旧冷笑连连:“朕就是不许,她不配!”
傅长生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去,这一次建明帝没再叫停他。
他正死死瞪着撒入水缸中的碎纸屑,随着殿门的关闭,他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然伸手在水缸中一番摸索。
水缸里的鱼被他惊得跳了出来,干枯的莲叶枝干寸断,水溅出来,将他的衣服湿透。
半响,建明帝无力的滑坐在水缸边,双手空荡荡的垂着,他什么也没有摸到,白菀遗留下来唯一的一副画作,再也没有了。
第46章
傅长生从寝殿出来, 走过抄手游廊时,遇见一位正在等他的宫女。
“娘娘托奴婢来问,事情进展的可还顺利?”
那位隐在暗处,看不清容貌的宫女轻声问道。
傅长生并不看她, 抬头望向西垂的月亮, 冷漠的声线中带着淡淡的讽刺:“娘娘不该多此一举, 万一事情败露, 咱们谁都活不成。”
那宫女似乎料到傅长生会如此, 甚至轻笑了一声:“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总不能一直服用那丹丸, 如今还好,等日后皇上表现得再明显些, 可就会被太医院的人瞧出来了,反正广明都得死, 不如用他的死做点有用的事儿,您说呢厂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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