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浩荡?”建明帝定定的看着堂下的人,咧着嘴笑得怪异:“在你家蒙难时,恐怕骂的是朕才对吧。”
李承松从不知原来当今天子如此喜怒无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手下无意识的抠弄着地上的绒毯,口中喃喃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何况草民家中已被平反,草民心中再无怨言。”
建明帝只冷笑连连,直言道:“说吧,你在公主府瞧见了什么。”
李承松垂着头,掷地有声道:“草民曾在无意之间翻看到公主与丞相大人之间的往来信件,信中言语放肆,还曾提及近来的灾情,也曾见过几位身穿赤色飞鱼服的大人星夜往公主府送来大笔银钱,与公主私下言语。”
“不过是飞鱼服,口说无凭,你又有何证据证明,那是龙鳞卫?”建明帝面无表情,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草民不知何为龙鳞卫,不过草民略通书画,已经将所见之人画了出来,请陛下过目,”李承松道。
傅长生紧接着便将一卷画呈给建明帝。
建明帝只略看了一眼,便知那画中人确实是龙鳞卫,甚至还能看出飞鱼服上精致的睚眦,是裴云渡。
这指向太过明显,建明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傅长生看着那画便暗道糟糕,裴云渡没疯的话,定然是不会穿着这身如此显眼的衣服招摇过市的,建明帝又不是傻子。
这李承松当真是个蠢货!
建明帝果然是不大相信的,片刻后便让傅长生将李承松带下去,随即,面色黑沉的拆开一封信,一目十行,紧接着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翻来覆去的看,像是在确定这确实是姜妁和容涣的笔迹,确定后,又迅速拆开另外一封信。
一连拆了十来封信件,才停下来,抖着信纸,面上带着不可思议的冷笑:“她竟然想造反?她竟然要造反?”
一连重复了两遍,足见建明帝心中有多么震惊。
“朕明白了,容涣为何举荐她做钦差,可不是为了做亡命鸳鸯,是图谋民心,图谋朕的江山!”建明帝把几案拍得震天响:“她还真敢想,手里头有几个兵,便妄图效仿前朝圣帝,也不看看她几斤几两?一个野种,奸生子,也敢图谋大位?朕还没死呢!”
“傅长生,去把她给朕带回来,不论死活!”建明帝双眸红似滴血,咬紧的牙关咯咯直响,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在傅长生领命退走时,建明帝却又叫住他,眼神阴狠:“不,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回来,活着就行。”
那就是只要有口气便成了。
傅长生眼眸微闪,颔首应是。
待傅长生退出去,四下彻底安静下来,建明帝绷直的后背一软,无力的瘫倒在椅背上,心脏还因愤怒正在剧烈跳动,他却面若死灰。
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控制不住的衰老了许多,眼神也不大清明,昏黄中带着浑浊。
建明帝在龙椅上躺了许久,才坐起来,蹒跚着取来哨子,抵在唇上吹了几声,一个身穿赤色飞鱼服的龙鳞卫不知从何处闪身进来,跪在他面前。
“叩见陛下。”
建明帝缓缓喘息着,定定看了他许久,才哑声道:“让裴云渡回来见朕,速度!”
“是。”
门外的傅长生看着一闪而逝的赤色,厌烦道:“啧,真是难搞,他宁愿相信殿下谋反,也不信裴云渡会背叛他,真该将贪污赈灾银两的罪名一同扣在他们头上的。”
“虽然皇上会很愤怒,不过,他也没机会再见到殿下了。”
“去将他拦下来。”
身后的屠广应声而去。
“久久得不到消息,总该怀疑了吧,”傅长生盘算着手腕上的楠木珠串,望着那一隅通透的天空,目色迷离,喃喃道:“殿下,该回来了。”
裴云渡自得知姜妁和容涣跌落山崖,便去信给建明帝,却久久不得回应,算算日子已有四五日之久。
龙鳞卫有独特的传信渠道,从宁州到京城,即便快马加鞭也得十日,而龙鳞卫传信,来回绝不超过三日。
结合姜妁几次三番遇刺,裴云渡担心京中生变,决定留下一队人马继续搜寻,又给济州的明铎去信后,便带着五个龙鳞卫星夜兼程返回京城。
才入京城便遇见建明帝派出来寻他的周清。
听周清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他却也知道不多,建明帝和傅长生谈话时,早已将他们远远遣开,因此,并不知裴云渡也被贴上了背叛的标签。
裴云渡听着周清的话,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中有多么恐慌,脑中一团乱麻,却还是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去见了建明帝。
一进门,裴云渡不等建明帝开口,便带着一脸肃色,抢先道:“启禀陛下,属下无能,三殿下遇刺与容大人一同坠入山崖,至今生死不知,臣已派人日夜搜寻,却仍旧不见踪迹,本来信请求增援,却迟迟不得陛下回信,无奈只得自行赶回京,求陛下降罪。”
建明帝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冰冷的目光在裴云渡身上来回逡巡。
看得裴云渡如同芒刺在背。
许久过后,建明帝才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自己从龙椅上下来,缓步走到裴云渡跟前站定。
裴云渡能感觉到,那如同利刃一般的目光,似乎想将他整个人都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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