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经过之前那么多年的闹腾,这里现在已经被普通百姓占据,挤着许多携家带口一大帮子的某某单位职工。
可随着越来越多平反的人回来,这些地方都该物归原主了,却又因此激起一片‘民怨沸腾’。
高瘦黝黑的男同志也就是卫诚,现在就住在这儿,其中一处拥挤的大院旁,那个隔出的刚刚腾空的小院子是他目前的家。
他含着大白兔奶糖坐上电车,嘴里甜滋滋了一路,回到家门口时脚步一滞,笑容瞬间落下来。
早上他走之前,门前明明打扫的很干净,现在却屎尿遍地粪水横流,也不知道是谁泼的,手段这么恶心。
卫诚静静地盯着不动了,周围院墙门板后很快传来窸窸窣窣鬼鬼祟祟的响动。
“他怎么没反应,是不是吓傻了?”
“吓傻才好,谁让他们非要收回咱们房子的!据说这边好几个院子都是他家的,让咱们住住怎么了,真小气。”
“那不是走.资.派吗,怎么放回来了?还让咱们搬走还房子,明明他们是阶级敌人,应该彻底打倒!”
“谁知道上头怎么想的,反正我家是不会搬的。”
非但不搬,还想把刚回归的正主赶走。
语气嫉妒的青年话里明晃晃透露出这个意思,恶意满满。
背对着他们的卫诚像是没听到一样,只在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自然地越过那片脏污地,大手推开门,同时长腿跨进门槛。
暗地里默默观察的几个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多看,人就动作飞快地消失在小院大门后。
门也随之关上,外人窥不见里面的丝毫。
卫诚刚进院,屋里人听到动静,话立马传出来:“诚啊,工作确定了不?没人为难你吧?”
“确定了,没为难,过两天就能去上班。”卫诚边回边走进屋推出一位精神头不错的老人来。
老人家满头白发,脸上身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历经沧桑,但因为眼里还有光,人瞧着倒不显得那么苍老。
他是卫诚的爷爷,曾经的爱国企业家,经历十多年风雨坎坷,如今终于回到家,有希望安度晚年。
其实这些他也不怎么在意了,毕竟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大孙子的工作前程,以及最最关键的人生大事问题。
“唉,早年咱们家还捐过大半家产的,现在给你安排一个好岗位也算应当呀,怎么就把你打发到畜牧兽医站去啦?下放前你可是差点成了大学生的!”
“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人不认的,咱刚回来,不宜折腾,有工作就不错了,好歹我养过那么多年猪牛羊,分到畜牧兽医站也挺好。”
“你能看得开就好咯,先干着吧,熬熬资历,以后爷爷再想其他办法。”
“您不用多操心,外面多少人连工作都没有,只能当盲流瞎混,我现在有个岗位在手已经很好了。”
说话间,老爷子被推到屋檐下晒暖,眼睛瞄了瞄转头去提桶打水的孙子,清清嗓换个话题。
“诚啊,我让人给你表姑递了信儿,她稍后会过来一趟。”
他们家其他亲人早在那些年头里就走的走、散的散,剩下还在这里活着的,算一算关系最近、血缘最亲的,居然只有一个表姑奶奶了。
人家以前没有落井下石过,甚至还暗中接济过那么几次,在祖孙俩回来时又悄悄表示了亲近,老爷子自然不排斥和对方来往,慢慢恢复亲戚关系。
只要他们不介意卫家身上还没彻底撕掉的资本家标签影响。
卫诚对此没什么反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上班后家里就您一个人,她愿意过来陪您说说话也好。”
实际上,那位表姑奶奶当然不介意来看望一下多年不见的老表叔,得到信儿之后马上就赶来了。
几乎是祖孙俩的谈话刚落地,大门外就响起一阵厉声的喝骂。
“谁家龟孙子这么缺德?好事儿不干,竟学那肮漬货……”
大骂的声音传来,老爷子却高兴地笑起来,还有心情问:“我闻到臭味了,门口是不是又有人泼粪了?”
不用孙子回答,他话音一转又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肯定是你表姑奶奶来了。”
“我去开门接她。”卫诚放下打满的水桶,准备去开门迎人。
老爷子一把拦住:“别别,就让她骂,那些人撞到你表姑奶奶.头上,不骂个够本,她不会停的。”
事实证明,即便很多年不见,老爷子依旧了解这个打小看到大的表侄女的脾性。
等她在外边骂骂咧咧一阵,将墙后门后角落里藏着偷看的人都揪出来,集体训了个狗血淋头,直到把人快骂哭了才终于放过他们,熄了火气消停下来。
老爷子听得那是身心舒畅,对表侄女亲切倍增,觉得自己想拜托她的那个事儿更加有谱了。
“骂完了,快去接接。”
老爷子话刚出口,卫诚立马过去开门,顺手也提上了水桶。
开门见到不远处站着个一身蓝布工装的中年妇女同志,对方那盘起的发髻、叉着的胳膊、严厉的眉眼,处处昭示着这位爽利不好惹的性子。
但是看见卫诚出来,她立马收敛起骂架的姿态,变得和气道:“你就是小诚吧?我是你表姑,来看看你和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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