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鹂若有所思道:“如此……祖婆身子不好,我也做不了什么,明日随我去净檀寺替她老人家祈福。”
姚灵慧回府后,得知薛鹂要去寺里给老夫人祈福,心中有些不大情愿。薛鹂早猜到她的心思,只让她对外称身体不适,留在府中静养,也省得太过迫切地挤入高门,惹得夫人们心中鄙视。
薛鹂早起后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唇上微红的口脂更是衬得肤如凝雪。银灯为她梳好发髻,望着镜中映出的华容,忍不住感叹道:“世上怎有娘子这般的好颜色。”
薛鹂习惯地敷衍笑笑,并没有应声,脑子里又冒出些陈年旧事。想到如今已身处洛阳,似乎连那记忆中的少年身影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等到出门时,她见到了廊下排列成线的蚁群和略显湿润的石刻,步子不由地微微一滞,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去吩咐留在府中的侍女。
“若是将近酉时还不见我回府,便去净檀山接我回来。”
来洛阳的路上,她花费重金买下了一张较为详略的洛州地图。若是不出错,净檀寺与琅山相隔不过五里路,而她去往净檀寺的路,亦会是梁晏回到侯府的必经之路处。
她想赌上一赌,兴许能见上梁晏一面,倘若时机恰当,能与他说上两句话,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
第2章
魏府的马车比薛鹂来时乘坐的要宽敞了一倍不止,虽是魏府众多马车中极为普通的一架,内里陈设也精细周道,甚至马车的一角还挂着花鸟纹银香囊。薛鹂身下倚靠着软毯,马车内暖香弥散开来,一旁的小桌上还备着茶点……
她在吴郡时还当也算见过些世面,直到来了魏府,才知这样的豪族要远超她所想。难怪即便她们只是偏远的旁支,母亲也时常将出身洛州魏氏挂在嘴边。
去净檀寺的路程不算太远,薛鹂一大清早天还昏黑时便动身了。
先皇崇尚佛法,领人修缮了许多佛寺,曾带起了一阵子的风潮,唯有魏氏始终尊崇儒术,府中礼法森严,连二夫人喜欢佛法也并不声张。
上净檀寺需要走一段又长又高的石阶,薛鹂不信鬼神,自然也无所谓心诚,硬着头皮走到最后已是极不耐烦,最后只随意寻了一间佛殿待了许久。直到那股浓到头晕的檀香浸染了她的衣衫,她才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此时天色阴沉沉的,起了些凉风,卷着四周的树叶簌簌作响。
薛鹂仰头看,天空像是罩了一层灰蒙蒙的布,令人无端觉得喘不过气来。
“娘子可是要回府了?”银灯问完后,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今日的山风实在冷人。”
薛鹂并未露出不快来,说道:“既如此,我们也快些下山去吧。”
因这一段路崎岖不平,马车停在了稍远些的位置,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总算看见了来时的一处亭子,而后状似无意地踉跄了一下,立刻便被身旁的侍女扶住了。
“娘子当心些。”银灯连忙扶住薛鹂,与此同时身侧的另一个侍女关切道:“娘子可还好,还能走吗?”
薛鹂点点头,试图朝前走两步,立刻便皱着眉停下,略显为难地看向她们。
不等她开口,银灯立刻说道:“我瞧着前方有个亭子,天色还早着,娘子不如先去歇歇脚。”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薛鹂直起身,被搀扶着走到亭中。
银灯是随薛鹂从吴郡到洛阳的人,因蜀地饥荒而被贱卖为奴,跟在薛鹂身边也不过一年,另一个则是魏氏的家仆。薛鹂生得貌美,自她到了魏府便有好些人背地里偷偷议论她,甚至有家仆争相去桃绮院送器具,好借此窥上一眼。
这些薛鹂心知肚明,也并非她不爱外出,只是如今寄人篱下,太过招摇反而要惹人非议。
冷风刮得越发厉害了,林间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路上零星几个行人也加快了脚步,她等了好一会儿,手指都变得僵冷,还是没有在其中看到她惦念许久的身影。
也许真的是白来一趟。
银灯的官话说不好,两人正因此事嬉笑,薛鹂并不管她们,只是百无聊赖地盯着路边被风吹到乱倒的无名野花。
很快四周响起了一阵如同春蚕啃食桑叶一般的沙沙声,而后这细微的声响逐渐大了,两个调笑的侍女才回过神,惊诧道:“下雨了!”
银灯忙站起身,瞧了眼雨势后,焦急地去看同伴:“这可如何是好,等走到马车那处,我们娘子的衣裳都要淋湿了。”
同伴有些嗔怪地对薛鹂说道:“娘子怎么也不说一声……“
薛鹂随即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垂眸道:“方才出神了,未曾看到下雨,是我不好……”
她一副娇柔好说话的模样,家仆们本都喜爱她这样好相与的主子,一见她如此哪里还有责怪,反而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怪到她头上去,连忙说:“是奴不好,方才只顾着说话没瞧见天色变了,害得娘子被困在此处。”
薛鹂久等不到梁晏,心中已经有些烦躁了,面上却仍平和着,似乎并不为这场雨而烦心。“不碍事,我们等一等,兴许过一会儿雨势便小了。若你们觉着无趣,可以同我说说话。”
见她不在乎,两个侍女也没了什么怨言,当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不多时,雨势越发大了,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林子里的冷风吹得薛鹂缩了缩肩膀,脸颊也冻得苍白,仍是强撑着不露出异色,与两个侍女搭话的间隙,余光时不时会打量零星路过的行人。只是行人来去匆匆,大都也被淋得衣衫湿透,亦或者是衣着普通不像出身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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