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的时候已经要到戌时了,谢氏几人要先走,见谢琅玉靠在椅背上,谢氏心里发虚,面上还是笑着,叫走了他。
明月下意识地看着谢琅玉同几人一齐出去了,直到丫鬟把门关上,这才收回视线,桌子下的脚轻轻踮了两下。
老夫人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变,只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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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玉同谢氏夫妇一直走到院子前,谢琅玉目送二人进去了,这才带着人去了自个的私宅。
刚来苏州的时候,如果不是谢氏请了几次,谢琅玉其实不想借住在旁人府上,一是不太熟,难免有尴尬的时候,二就是不方便,很多事都不能做。
这个私宅也没换牌匾,谢琅玉虽买了它,却也并不会久居。
进了私宅,直直入了书房,里边燃着烛火,已经有人候着了。
那个穿灰袍的男子名叫吴清源,正候在书桌前,是京城吴家旁系的子弟,跟着谢琅玉有几年了。
谢琅玉入内,坐在书桌后边的椅子上,吴清源连忙递了两张状子。
谢琅玉接了,温和道:“久等了,你坐吧。”
吴清源并不推辞,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见谢琅玉低头看起来,便小声解释道:“该是早就有人一直盯着他,赵征武平日也挺谨慎的,就是今日在一个酒楼里,估计是喝多了,叫人一激就没把住,嘴里胡讲了两句,他应该是没没收钱的,但是甭管收没收,这都叫人攥了把柄……”
谢琅玉负责盐务,现下已经到了后续收尾的时候,苏州这块不干净,被撸帽子的估计有二十来个,名单是封了递到京城去的,现在提早一个月就有人走了消息,各种请安折子往京城递,要保这个保那个的,京城里风言风语传了个遍,讲是有人收了钱,漏了名单。宫里未流出只言片语,不晓得陛下是什么态度。
先前明祁掺了一脚,谢琅玉给他平了,背后还有人在搅浑水,今个赵征武管不住嘴,旁人这盆水就要倒在谢琅玉头上了。
吴清源接着道:“估计是赵侯那边走的消息。”
现在谁走的消息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同谢琅玉沾边了,那就是他漏的。
谢琅玉安静地把状纸看完了,他靠在椅背上,很轻地叹了口气,把纸折了一下,道:“先把人带进来吧。”
吴清源出去一会,便有侍卫提了个人进来了。
这人一进来就跪着,个子生得还挺高,样貌英武,面如菜色,一声也不敢吱。私下受过刑了,人已经有些麻木,见了谢琅玉就发颤。
赵征武是很早就跟着谢琅玉的,比吴清源还早几年,只不过谢琅玉并不重视他。
赵征武原本是他父亲荣王的家奴,后来荣王走了,谢琅玉的母亲很看重这点情分,明里暗里提拔他。
赵征武也仗着这点情分,平日里就耀武扬威,无人管他,越发翘头,今个算是吃了大亏。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打量他一会,突然微笑道:“你去嫖.娼了。”
这话讲得赵征武面色惨白,不敢抬头,脊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都在发抖,张了张嘴讲不出话来。
他一个从军的,军纪严明,嫖.娼是严令禁止的。先前是没人管,现下是撞在谢琅玉手里了,不可能不收拾他。
谢琅玉没等他回答,只对吴清源笑了笑,道:“我和他聊聊。”
吴清源会意,无声地拱手,便出去了。
赵征武还跪在地上,大冷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额上渐渐生了汗,骨子里却是发冷的。虽说是被人算计的,但他确实也不干净,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付了钱,他……
屋里的烛火一晃一晃的,谢琅玉安静地看着他,手指搭在膝头敲了敲,像是想了一会,才道:“你今年三十一了吧。”
赵征武红着眼睛点点头,这才敢出声,哑着声音道:“下官喝酒喝昏了头,万死难辞,但下官绝对没有收钱,都是……”
谢琅玉懒得听,只缓缓道:“我记得你是有个女儿的。”
赵征武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是的,如今已经十四了。”
谢琅玉嗯了一声,又道:“定亲了吗?”
赵征武点头,惊疑不定道:“打小一齐长大的,读书也很不错。”
谢琅玉听了,揉了揉眉心,过了一会才疲惫道:“你……你不想自己的前途就算了,你的女儿,她都这个年纪了……你有给她存嫁妆吗?”
赵征武一怔,白着脸摇头。他家奴出身,上几辈都是奴隶,没有身家可言。他平日里挥霍,京城里还有谢氏提着他,他也是没存过银子的。
他没想那么多。
谢琅玉笑了笑,道:“那你让她就这么出嫁啊?”
谢琅玉的语气很温和,赵征武却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虚着嗓子道:“还有两三年,来得及的……”
谢琅玉垂着眼睛看了一眼状纸,道:“你一年的俸禄够你赌吗……还出去嫖.娼……”
谢琅玉把状纸又折了一下,道:“真不是人。”
赵征武脸色煞白,竟然慢慢又涨红,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谢琅玉最后道:“收收心吧,长点教训,为你女儿想想。”
赵征武被人拖出去了,吴清源没一会便又进来了。
谢琅玉正低头看着册子,表情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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