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大谢氏正坐在主位上,脸色淡淡的,右边的下首坐了个穿半旧的石青色小袄的妇人,她瞧着四十来岁,却又股老态龙钟的味道,脸上带着尴尬的笑,也正瞧着明月。屋里的下人也不讲话,俱都安静地陪侍在一旁。
明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给两人请安。
大谢氏叫她起来坐,边笑道:“外边太热了吧,这个日子,真是折腾你一趟了。”
屋里推着冰盆,很凉快,明月笑着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道:“没有的事,这么近,没几步路就到了。”
看丫鬟给明月添了茶,那个妇人一直搓着手不讲话,大谢氏这才给二人介绍,先对着明月道:“这是族里的,你叫一声表舅母便是了。”
这算是比较远的旁支了,明月朝她点头笑笑,叫了声表舅母。
这人娘家姓马,平日里旁人也叫她马氏,马氏搓着手笑道:“我认得这个夫人,是乘风的新妇吧,长得真漂亮,江南净出美人了……前几日才喝了你们的喜酒呢。”
明月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垂了垂头。
大谢氏的表情不辨喜怒,待马氏恭维完了才道:“如今乘风娶了新妇,家里的一应大小事务,我全都交给她了,你再把你府上的事情讲一讲……现下是由新妇做主了。”
马氏有些局促,两只手握在一齐,看了明月好几眼,才鼓起勇气道:“这,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中有个金银作坊,就是前几年,夫人您批给咱们家的,这作坊里有个小伙计,做了假账,贪了几百两银子,现下才发现,一下便,便周转不过来了……”
明月注意到大谢氏的表情变得有些嘲讽,很快就收敛了,又见马氏一直垂着头,不敢看人,心里一下便有数了,这是来要钱的。
明月就是不晓得大谢氏的态度,这是给还是不给?
明月不好讲话,大谢氏不想讲话,屋里便安静起来,过了好一会,马氏尴尬地头都要埋到桌上去了,明月只好道:“……现下还有这样的刁奴,表舅母你可不能心软,先把这人送去官府才好。”
马氏连忙道:“送了送了……就是……”
屋里又安静了,明月左右瞧瞧,一旁的谢嬷嬷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并不为所动,明月心里明白,这马氏怕是不是头一次上门了。
明月想了想,笑道:“这样吧,表舅母,你这金银作坊现下是做不下去了?不如咱们府上派个得力的去,先给您整治整治,这金银是不会亏本的买卖,如今经营不下去了,定是因为那作坊里偷奸耍滑的不少,待整治了,自然就好了。”
马氏缩着手,含糊着也不肯应,只不住地喝茶。
这是赖着不肯走了,这番作态,丢人丢到了新妇眼前了,大谢氏心里无语,喝了口茶,扯出个笑脸来,道:“也苦了你们一家了,三天两头地遭难,一会去门房支些银两,也不必记账了,你府上几个姑娘,也做几身新衣裳吧……”
马氏一听,连连点头,脸上也有笑容了,也不久留,得了这句话,马不停蹄地便走了。
大谢氏看得直打扇子,对着明月解释道:“叫你看笑话了,她家中不事生产,一年到头混日子,全靠族里接济度日……”
大谢氏也不想管,但是她家中姑娘儿子好几个,不管还真就要饿死了,本以为叫了新妇来,她一个长辈,如何都要收敛一些,谁晓得还是这番作态。
明月摇摇头,好奇道:“就这么过日子,咱们管得了一时,也不能管他们一家一辈子啊。”
大谢氏这么精明的人,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
大谢氏叹了口气,道:“若是我再年轻几岁,也腾出手来好好掰掰他们这毛病,年纪大了,懒得管了……且这里头还有一桩巧宗,更是不好不管他们一家,那个清河郡主的养女,欢姐儿,原先便是她们家的长女……”
有了这一层关系,轻不得重不得的。
还有这样的关系,明月想起谢欢光鲜亮丽的模样,而马氏身上的小袄都穿皱了,整个人畏畏缩缩的,应该三四十岁的年纪,瞧着老了不止十来岁,还要靠到谢府打秋风度日。
明月面上还是如常,只是笑道:“日后若是还找上来,便叫她直接来找我了,免得母亲费神了。”
大谢氏也是这个意思,她年纪上来了,已经预备把府上的事情一点一点都交给明月了。
到了酉时末,去赵府的明娇才回来,她一回来,便直直去了谢望舒的院子,把人也拉到了大谢氏的院子,几个女眷便围着一起吃膳了。
大谢氏瞧着很高兴,道:“舒姐儿原先就喜欢一个人闷着,如果不去叫她,她能十天半个月不出院子……往前那欢姐儿还常常来陪陪她,现下倒是也不来了。”
明月想到自个如今在谢府,谢欢对她该是避之不及的。
几人围着吃膳,屋里已经点了灯了,虽只有几人,但吃得也热闹,明月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想着谢欢的家人,又想着顾治成,吃了一半才收了心,想起小船做没做好,今个还要去湖上玩的……外头忽然有个小丫鬟掀了门帘,讲宫里来人了。
大谢氏连忙叫人进来,来的是东宫的人,讲是昨个太子妃的彩头,那玉观音极为特殊,还需要人照顾,现下便送来了。
明月把筷子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一个嬷嬷领头,叫小黄门抬了许多香火一样的物件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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