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拉比的团服上衣。
我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看过落款那里写着的日期和地点后,也依然还是想不起来。
只好闭了下眼,又翻到了第四页……
我看到了很多个我。
鼓起脸吧唧吧唧地吃着泡芙的我、趴到火车的车窗前被人叫到侧过头的我、从行李里嘚嘚瑟瑟地掏出小笔记本的我、都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却还是蔫蔫地陪着他熬夜整理记录的我、面朝里面蜷在沙发上睡熟的、只露着个后脑勺的我、晨起侧躺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用脸蹭他掌心的我、掐着蒂姆的小胖脸往两边扯的同时、自己的脸也被掐着揉、还一脸不满的我……全都是我。
全都……是我。
而最后一张就在不久之前,是穿着那件堪堪只能盖住屁股的灰色毛衣的我,旁边还画了个箭头,一本正经地标着“我的”,顿了顿,又在旁小孩子似的特地加了个大大的重点号,表示着重强调。
我在暗淡的光线中看了这个涂鸦很久很久,眼睛甚至因为长时间的不动都泛起了酸,又过了几秒,才极缓极缓地眨了下,合上笔记本放下,慢慢地翻过身,仰面望向了上空的天花板。
天色愈发隐晦了,最终甚至变成了潮寒的深黑,连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噬殆尽,没有开灯的房中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因为直到昨天,拉比都还在这里待过,床上、枕头上都还残留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但我这样躺着,却只觉一切都空荡荡的,心里空,房间也空,那股发闷发胀的感觉并不强烈,却在不知不觉中于心底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终是卷成了冰冷的旋涡,将我没过了头。
“拉比……?”
我觉得呼吸不畅,只好短促地吸了口气。顿了顿,嘴唇翕合了一下,又翕合了一下,然后在满满都是他的气息中,小声地、轻轻地、试探地叫他的名字。
但没有人在下一秒安抚地覆上我的手,没有人用指腹轻轻地戳我的脸,也没有人小心地把我揽过去抱到怀里。
房中空空荡荡,一片漆黑,就连窗外一直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也消失了,静得可怕。
——没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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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商回笼之后,很快便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我将小笔记本揣进风衣的口袋,以一种近乎奇异的冷静走进乔治的病房——里面的医护人员正忙得不可开交,见我进来,连忙过来阻拦。
“驱魔师大人,这里现在还不能……”
“出去,”我说,一路行至乔治的床边,声音毫无起伏,“全都出去。”
在一阵走动时衣料摩擦而产生的窸窣声过后,偌大的病房中,只剩下了站在床前的我、以及躺在病床上的乔治两个人。
他看上去很不好——双眼圆睁,口流涎水,好像正遭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无法给圣洁的适格者催眠,但我却没试过,给一个□□上受了重伤、因而精神正极度薄弱的圣洁适格者催眠。
于是我俯下身,没什么表情地盯住他视线早已涣散、无法对焦的双眼,问:“拉比在哪儿?”
乔治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意识,只从喉咙中发出了一阵“嗬嗬”的声音。
“你和拉比还有书翁在一起的时候,”我又问了一次,“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乔治的双眼遍布血丝,甚至因为被催眠而生出的不适,生理反射地想要闭上眼睛。
他看起来更痛苦了。
但他痛不痛苦、会不会因为这次催眠而产生什么无可挽回的后果,从来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只随手从旁边拿了把镊子,不带丝毫怜悯地撑住他左眼的眼皮,对准他那只因疼痛而不由得乱动的眼球,加了几倍的力度,又问:“当时拉比怎么了?”
“他……他被绿色头发……的诺亚,植入了……寄生虫,”乔治的双眼、耳朵和口鼻同时流出了鲜血,“舌头上……都是……然后,被……被抓……”
他话音未落,突然干呕了起来,接着口中忽然毫无征兆地射|出了个类似于眼球的物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却在中途陡然撞上了一层薄却坚固的血壁,紧接着鲜血瞬息拢成圆膜,将那只眼球牢牢地困在了其中。
我顿了顿,操纵血液把它送去病房自带的盥洗盆里涮了好几遍,才重新拿回到了面前。
所以,这就是乔治那个怎么都无法诊断出的未知病原体……吗。
有明显的被窥视感——是他刚才提到的那个寄生虫?
……也就是说,一个有着绿色头发的诺亚在和拉比的战斗中将这个植入了他的体内,然后把他和书翁一同给带走了。
但既然是带走,而不是当场格杀,就说明他们对那边来说暂时还有用,诺亚想从他们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是和书人的身份有关……?
那这只眼球……
“——塞西莉亚,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然而正当我犹豫着是将这只眼球给带回去,通过它获取拉比的具体方位——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还是现在就把它捏爆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一下推开,林克时刻都挺得板直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门口。
我一下就将那只眼球给藏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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