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异嗤笑一声: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大学生,拼死拼活读了那么多年书,好歹也见过世面,一个月八千就满意了?
苗靖扭头:自力更生,有什么不满意的。
哪里不能自力更生,你回来干吗?
上班,生活,过日子。
在哪过日子不是过,非得跑这来?桌上没有烟灰缸,他把烟灰弹在地板上,浓眉凛冽,冷傲迫人,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滚远点,滚得越远越好。
苗靖拗着脖颈,不看他,不说话,睁大眼睛,眼里的光波潋滟动荡。
隔了许久,他又说话,嗓音冷丝丝的:你妈呢?找到了吗?
早嫁人了,生了个儿子,家里开了个快餐店,她又带孩子又帮厨,挺忙的。
这支烟沉默了许久。
去住公司宿舍。他垂眼,良久才发话,或者我给你租套房子。
不住。苗靖干脆拒绝。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他绷着腮帮子,两块咬合肌凸出颊颏线,双眼直瞪,狠相毕露,烟蒂摔在地上,厉声冲她,你觉得我愿意看见你?
她把头转回来,看他嚣张跋扈要吃人的模样,冷清双眸直勾勾盯着他,语气平静:我说了,在家不要抽烟,你自己把地板擦干净。
陈异又擦擦摁打火机,撇着烟头再点,流里流气叼在嘴角,白雾冲着她扑去,苗靖皱眉,起身凑近,一股清淡幽香扑来,纤细指尖在他嘴角一夺,烟头摁灭在茶几边缘,而后烟包、打火机通通收缴扔进垃圾桶,桌上一壶柠檬水全浇进去泡汤,转身回房间,一气呵成。
卧室门砰的一声砸上。
他坐沙发上,看她这一套一套的行云流水,磨着后槽牙,给她气笑了。
苗靖,你好样的。
第4章 混不吝小子
但凡寄人篱下的孩子,性格未必叛逆或者讨好,但必定很会察言观色。
藤城的日子比老家小乡镇舒适太多。
城区小学比乡镇学校漂亮,教室设施完备,老师亲切和蔼,跟着亲妈生活,苗靖也有一点底气,而且藤城气候炎热,冬天不下雪,降温有两件毛衣加校服就能捱过去。
对于穷人而言,夏天远比冬天好过,衣物和保暖费用支出少,简陋住所,多喝水,过咸食物就足以应对。
苗靖和魏明珍都喜欢藤城。
新家庭似乎也能和睦相处,陈礼彬温和斯文,无不良爱好,但也不管家事,不管孩子,下班之后就坐在电脑面前,上网、玩游戏、炒股,聊天,看碟片,那年头的供电局是国企里效益最好的一个,他还是技术岗,升职有望,工资待遇高,福利也很不错,粮米油盐和生活日用品都是单位领的,家里四口人,两个孩子除吃喝外不怎么花钱,家庭简单无额外开支,家底似乎很足。
魏明珍觉得自己运气好,找了个可靠良人,她和陈礼彬从网聊开始相处,对他有种精神上的仰慕在,起头那年当家庭主妇,陈礼彬每月初会给魏明珍一笔家用钱,钱也不算太多,刚好够家庭开支,魏明珍也摆出自己不计较物质的态度,把家庭照顾得很好。
两个孩子,明面上魏明珍更偏心陈异,对他和蔼可亲,体贴周到,但陈异爱答不理,眼皮一掀一阖,冷光斜乜,小小年纪就一脸狠戾,魏明珍万分嫌弃。私底下,苗靖的待遇要比陈异好藏着掖着的好,一只鸡两个鸡腿,一个给陈礼彬,一个给陈异,但第一个吃到肉的人是苗靖。
住久了,苗靖学会了一个词,叫表里不一。
家里没人管陈异,周边邻居也说陈异不学好,以后就是个流氓混子。他野得厉害,每天定点回家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外头,小区附近有个垃圾站和小公园,那边是陈异的据点,他打玻璃珠、摔卡片、骑马打仗、抽陀螺,打架闹事都是好手,威风凛凛,算是同龄人中的小霸王,苗靖和陈异同一所学校,但两人从来不一起上学,也从不说话,要是在外头两人距离近些,他就冷声让她走开,离远点。
回家一旦两人同处卧室,就有苗靖吃苦头的时候,她常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他,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在后背,铅笔猛然扎在她手臂,或者拖椅子撕作业的恶作剧,常常让苗靖痛苦不已,她和陈异都是闷着不说话的性格,苗靖似乎更为懦弱,陈异也会恶狠狠威胁她,敢让大人知道,他就打死她。
次卧没有空调,整个夏天电风扇都被陈异完全霸占,苗靖的床铺又是靠窗,每天上午被太阳烤晒,晚上她常热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有时候瞟见陈异熟睡,背心短裤看着温良无害,实际是个小恶魔。
她从没有向魏明珍和陈礼彬告发的原因,是因为陈异也挨打,他被陈礼彬揍。
那年头不流行温柔教育,调皮的孩子经常会挨揍,鬼哭狼嚎的哭声从窗口飘出,四邻都听得见,也不以为然,但陈家从没听见过挨打动粗的声音。
陈礼彬从不管陈异,不讲道理或者苦口婆心劝说,苗靖第一次看见陈异饭点从外头玩回来,端着碗去桌上吃饭,凳子腿在地上拖出刺响,陈礼彬微微皱眉,一脚径直飞踹在陈异肚子上,人撞在墙角,墙壁发出一声沉闷声响,像闷住的鞭炮,陈异耷着脑袋缩在墙角,嘴角紧绷,陈礼彬平静走过去,居高临下补了两脚,再若无其事坐下喝酒吃饭,陈异一声不吭从墙角爬起来,捡起地上筷子,埋头恶狠狠扒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