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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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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刚死的那段时间里,你总是会想起他还活着的时候。
    当年你从蓬莱岛上顺着那条河逃出来,从水里爬到岸上的时候,那就是你们的初遇。
    那是个圆月高悬的夜晚,你宛如水鬼一般从河里爬出来,几乎精疲力竭。你努力站起身来,但是浑身都在湿漉漉地滴着水,被打湿的黑色长发贴在你那因河水的浸泡而变得惨白的皮肤上。
    恰逢有人从河边路过,其他人都用古怪或是恐惧的眼神盯着你,谁也不敢靠近。因为在这个人鬼共生的平安时代,曾有无数恶鬼怨灵化作貌美的女子,在夜里诱杀过路的行人。
    更何况,谁都听不懂你在说着怎样奇怪的语言。
    这里虽然与唐国往来甚密,然而遣唐使从长安带回来的“汉音”,却与来自咸阳的你所说的“雅言”存在差异。
    你与外界相隔的毕竟是一千多年的时光流逝。
    在那些异样的眼神里,唯有他的目光和所有人都不同。那是你生平所见最美的眼睛,远胜于一千年间看过的任何事物。
    在那些战战兢兢的人群之中,也唯有他走到了你的面前,对你伸出了手。
    他就这样握着你那湿漉漉的冰冷手指,轻声细语地同你说话。放慢了许多倍之后的语速,终于使你依稀可以辨认出些许字眼。
    在得知了你无处可去之后,他全然不顾他人的劝告,执意将你带回了家中。
    你曾无数次捧着他的脸,动情地亲吻着那双眼睛,仿佛得到了世间罕见的珍宝。
    你也曾许多次怀念着你们的初次相遇,那一刻你忘记了蓬莱、宗师还有你的“道”,仿佛他便是你人生中的全部。
    不过你也一直都知道,他的族人们不怎么待见你,大部分原因其实跟你的身份有关。
    “蓬莱”是传说中的神山,是常人无法抵达的仙境,而它现在已经变成了卞夫人炼丹的地方,变成了披着“净土”虚名的地狱。
    你无法向他人解释自己的来历。
    因为来历不明,所以你被他们当作了乡野间的山民。在这个盛行访婚制,男子通常只在夜里前往女子的住处,即便男女成婚,女子的宅邸也是由父母所留的时代,住在丈夫家的你简直就是令他们家族难堪的罪魁祸首。
    你总是可以听见他们偷偷地说你的坏话,所以每当他们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的时候,你都会跑去跟他告状——这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可现在他已经死了。
    他的尸体躺在你的怀里,但是在这具身躯中却再无半分生机。
    你曾见过漆黑无比的夜空,月轮、星宿皆不可见。他和你坐在障门外的木质檐廊上,你们对彼此许下会永远相爱的誓言。
    可他看起来却永远都是那么的虚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你注视着他咳嗽时颤动的脊背,消瘦的身形与苍白的面容,忧心着他的身体,他却握着你的手安慰你,让你不要为他担忧。
    他说,无论如何他都会为了你而努力活下去,因为他对你的感情没有丝毫是来自虚构。
    你也曾在他听不见的地方,向诸天的神佛祈求,甘愿舍弃自己的长生,以换取延长他的性命,来实现与他“结发共白头”的心愿。
    当他在你的怀中咽气的那一刻,你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缺失了一块,仿佛自己的一部分也随着他的死去而消失了。
    但你并没有听天由命,而是闭门研究。你曾从岛上偷出了宗师留下的秘卷,你认为那上面会记载着某些能够帮到你的秘法。
    过去的你无法理解卞夫人的所作所为,甚至认为她背叛了宗师的理念。然而在离开蓬莱之后,你反而真正明白了她为何要开始炼丹。
    因为“相恋”的咒并不会在某一方死去之后就此消亡。
    ……
    ……
    事实上,从你最开始住进贺茂家的府邸起,族中的长老们就提出了无数反对的意见。
    不过,虽然并不认可你的身份,也不认同你们的婚事,但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你的美丽。族中的长老们也曾以为你的丈夫是被你的容貌所迷惑,因此才要不顾族人的反对与你结为夫妻。
    彼时正值平将门之乱,有传闻说平将门的母亲便是总国的龙神,因此也有人猜测起你的来历。京中的流言甚至说你并非人类,说他与你结为夫妻也是被你的妖术所操控。
    虽然在蓬莱修道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可你的确是人类而非妖鬼或咒灵,更何况以你丈夫的能力,他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平安京中愈演愈烈的流言,只不过是有心人在背后推动。所以在你的丈夫死后不久,族中的长老们便开始盘算起将你“献”给两面宿傩的事情。
    因为你的丈夫,是阴阳师家族贺茂家的家主。
    这是咒术的全盛时期,数不尽的咒术师接连诞生,阴阳师则是“职业咒术师”,是在内京专门侍奉圣上的咒术师。
    而在平安京城以外的地方,也有无数强大的术师遍布各处。
    两面宿傩被认为是现今世上咒术的顶点,他虽然是人类,却因为怪异的长相、无人能敌的强大力量以及残暴的行径和手段而被称作“诅咒之王”,也是所有咒术师想要消灭的存在。
    但很可惜的是,咒术师的实力良莠不齐,即便是诸多咒术师聚集起来向他挑战,最后也都被他打败,只能溃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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