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太学监生叹气,苦笑道:“并非只有同窗你一人如此,我在家中也是这般境地啊。”
其余人亦狠狠点头,深以为然。
“又是遭嫌弃,又吃得不尽兴,我这一日日都是数着过来的,唉……”
“谁说不是呢?我昨日就将行李收拾好了,如若不是今日还得再陪一陪家中长辈,那恨不得早上就回国子监!”
孙贡亦坐在其中,他原本顾及叶柏,用吃食时还有些拘谨。后来见叶柏根本不在意这边,他便放松许多,也参与进众人的谈话之中。
而孟桑听着断断续续的交谈声,眼中漾出笑意,望向对面的叶柏:“用完了?”
叶柏点头:“很是可口。”
得了夸赞,孟桑笑意更浓,端起空碗:“走,咱们先把碗还了,再去后头。”
她率先站起,而叶柏双手捧着自己的碗,紧随其后。他们俩将残余的汤汁倒入潲水桶,还了碗,方才并肩往后院走。
二人未曾留意到,不远处,正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朝食堂这儿探看。
田肃已经低沉许多日了。
原本以为放了授衣假,他就不会因为食堂吃食而嘴馋。未曾料到,这十五日反而更加难熬。
回家中,红螯虾确实是给他留着的,可府中庖厨技艺哪里比得上孟厨娘!
彼此,田肃一边回想在同春食肆闻过的各种香味,一边兴致缺缺地剥着手中的红螯虾,食不知味。
而日子越往后,他就越惦记食堂的吃食。用朝食时看见粥品,自然而然就会想起同窗口中的皮蛋瘦肉粥;用暮食时看见清蒸鸡,辣子鸡、香酥鸡等等吃食的名字就会跃入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十五日过去,田肃被那些魂牵梦萦的美味吃食折腾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整个人都瘦了许多。
因而,他默默拿了个主意,决定主动出击。
九月十六日才是众位监生回监的日子,他只要提早一日来,并且瞅准机会避开那位孟厨娘,就一定能尝到一回食堂吃食的滋味,还不会丢了脸面!
为此,他都不曾告知那些跟班一声。一为了维持面子;二则,人来太多也不好,容易打草惊蛇、露出破绽。
现下,田肃眼瞅着孟桑与叶柏进了后厨,又等到薛恒摸着肚子回斋舍,当即面色一喜。
机会来了!
田肃从转角绕出,挺直了腰板,拎着手中包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食堂而去。
然而就在他快走到院门口时,忽而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台元兄?”
田肃风风火火的步子一顿,僵硬地转过身子,瞧见了最熟悉的六张面孔。
正是往日一直跟在他身后,与他一起多次表露对食堂吃食不屑之意的跟班们。
田肃的视线落在他们手中的食盒上,下意识问:“你们怎么所有人都拿着食盒?”
同一时分,其中一位监生讶异道:“台元兄,你怎会来食堂?”
两边俱是一静,空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尴尬与心虚。
直至好几位提早回食堂的监生,从他们身边擦过,田肃连忙将诸人带去隐蔽处。
他破罐子破摔,恶声道:“是!我就是馋孟厨娘做的吃食,你们也是为了这个才提早一日回来的?”
另六人面面相觑,彼此眼中的心虚之色更重。
他们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惹得田肃心中起疑,微微眯眼:“你们定然还有别的事没说。”
到底是吏部尚书的亲孙子,即便平日是个草包纨绔,眼下的气势依旧有些迫人。
有一人弱弱道:“其实,我们六人今早就回了监内,还尝到一回食堂的朝食。那肉夹馍,确实是极为美味,白馍软而香,里头豚肉丰腴带汁,比许子津他们描述得还要可口。”
田肃面无表情:“……”
好的,不必多言,他晓得自己才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了。
田肃瘫着一张脸,幽幽道:“事已至此,咱们就将话摊开来说。”
其余六人竖起耳朵,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田肃会太过羞恼而迁怒。
田肃从包袱中掏出食盒,语气严肃:“待会儿我排中间,你们帮我打个掩护。”
跟班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连连答应。
商量好次序,七人气势汹汹地从拐角出来,冲向食堂。
临到了院门前,他们甚至都已经隐隐闻到了那股淡淡鲜香,一道淡淡的声音冒出。
“哦?这不是台元兄嘛?”
其身后,许平背着包袱,笑眯眯道:“台元兄和诸位同窗这是要去食堂?你们不是一直觉着食堂的吃食平平无奇,配不上出身吗?”
“是丰泰楼不好吃了,还是同春食肆的吃食不新颖了?”
轻飘飘的几句话,浇灭了田肃等人心中的激动。
田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不,我们只是经过。”
“原来如此,”许平颔首一笑,风轻云淡地往田肃等人的胸口再插一刀,“那借过一下,我要去食堂了。”
眼睁睁看着许平顺畅步入食堂所在小院,田肃那心都在滴血。
他恨得牙痒痒:“这样不成,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把吃食送到咱们跟前!”
有一跟班疑惑:“要如何做?”
“九月下旬有蹴鞠赛,往年名次靠前的都会有彩头。卢司业将要致仕,不怎么管监中事,所以……”田肃露出胜券在握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