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询接过后,却没急着打开。他先看了一眼四周,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随后才板着脸,压低了声音:“桑娘,承包制是你向沈祭酒说的?”
孟桑一愣,倒也坦然地点头。
魏询长叹一声,面上神色极为复杂,既有不赞同、质疑,也有浓浓的担忧。
“你啊!”他指了两下孟桑,摇头,“岂不知此事牵涉甚广?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些捉钱人和官员岂会轻易饶了你去?”
孟桑低头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圣人愿意取缔捉钱,恐怕是受了皇太后潜移默化的影响。无论他是为了巩固皇权,还是真的为了百姓,这都是在做于民有利的事情。
而她与皇太后同样来自后世,“人人平等”的观念刻在骨子里,不会因为来到阶级分明的古代而有所改变。
她听沈道与谢青章说了捉钱之弊端后,便晓得这些利息银子皆为贫民之血肉,又如何能装成没事人一般继续用它们来买肉蔬、做吃食?
徐叔吃了两块锅巴,面上笑意中掺了严肃,轻声道:“好了,此事已成定局,沈祭酒与谢司业会护着孟师傅。魏老头你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不若管住你我的这张老嘴,莫要给孟师傅添祸事。”
“这还要你来说?”魏询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朝向孟桑,“还有寻亲的事,怎么好端端就不寻了?先前听你说了,我有些不解,却一直没找着机会问你。”
“已经寻着我阿娘的至交好友,拿回一些阿娘存放在姨母那儿的银钱。至于阿翁……”孟桑扯了扯嘴角,语气尚算轻松,“因着一些事,便不认了。”
她说得含糊,魏询隐约猜出是和孟桑阿娘有关,故而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能寻着故人也好,总归是多了一条路子,”魏询绷着的脸色放松些许,认真叮嘱,“银钱拿到手,也别乱花。你一个孤零零的女郎在外,最是要些傍身银钱,可晓得?”
孟桑狠狠点了点头,笑道:“您放心,我省得。二老慢用,我先带着阿兰他们去看蹴鞠啦!”
徐叔笑呵呵地摆手:“去吧,我和你魏叔懒得动,且等柱子回来说与我们听。他这小子啊,口才好!”
临到孟桑领着阿兰等人去到蹴鞠场时,决赛已经将近尾声。
昨日三进二的半决赛中,许平一队再度抽中空签,被保送至决赛。而田肃领着队伍与那支四门学的队伍好生厮杀半天,最终好不容易凭借一股“要吃到更多辣条”的狠劲,突破对方的包围,冲入决赛。
而今日,便是许平和田肃两方人马,既前不久的食堂之争后,再度碰面。
两方穿着不同颜色的蹴鞠服,正在激烈争夺着毬。一旦得了机会,就会迫不及待将毬传走,或是直接射门。
场边,沈道领着谢青章等一众国子监官员在观赛,他们身后摆着各色彩头,而孟桑做的辣条亦在其中。
至于叶柏,他占据着最佳的一处观赛位置,正在目不转睛盯着场上看。周围一群比叶柏年岁大很多的监生,十分友好地给这位小神童让出了地方,好让他瞧个清楚仔细。
孟桑眉眼染上些许温柔,示意阿兰等徒弟将竹筐往沈道那儿搬,自个儿抓着一包锅巴,往叶柏那儿走去。
周围监生原本在认真看着比赛,余光扫见孟桑身影后,连忙让开路,同时心中泛酸。
如今谁不想成为叶监生呢?毕竟偌大一个国子监,只有叶监生可以时刻吃到孟厨娘做的新吃食。
哎,羡慕啊……
而等孟桑走到叶柏身边,后者才反应过来。
想来这场比赛尚算精彩,故而叶柏连招呼都不打了,也顾不得掩饰说话漏风,直接抓着孟桑的袖子,伸手指着场下,极度兴奋地开口。
“飒飒,许监森他们好厉害啊!”
“嗯?我瞧瞧,”孟桑挑眉,定睛望向场内,倏地笑了,“确实很厉害。”
许平他们自从五进三开始就一直在轮空,一路保送到决赛。而先前的比赛鱼龙混杂,许平等人的表现在孟桑看来,虽然技术细腻,但总体仍显平庸。
倒是没想到,这是在藏拙?还是因为遇到老冤家,忽然爆发了?
场内,田肃跑得大汗淋漓,不停喘着气,从各方包围中运毬而过,却不得不与前方冲来的许平直直对上。
看见许平,田肃心中一慌,暗自骂个没完。
好你个许狐狸,平日里光搁那儿藏拙了是吧!
若是没这场决赛,恐怕整个国子监都没几人晓得许子津蹴鞠技艺极佳,堪称在监内没有对手!
说好是因为手气好,才一路进了决赛的呢?
两人对上,许平微微扯了下唇角,随后瞅准时机,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卡过田肃身边,成功将毬夺回自己脚下。
许平携毬往前几步,旋即面临田肃一队的左右包抄。他不慌不忙地飞快估摸着角度,随后奋力一踢。
轻微破空声中,小小一个毬毫无阻挡地穿过了风流眼。
场边人员敲锣,高声唱和:“二十三,一十六!”
场外,孟桑双手拆着油纸包,将锅巴递给叶柏:“特意没撒什么辛辣的香料,你先吃着,吃完咱们去漱口。”
说来也好笑,叶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场内,随意抬起双手,竟然就能默契地完成锅巴交接,乖乖往口中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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