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叶府紧急派人来国子监,欲要为叶柏告假,带小郎君回府侍疾。当时国子学正在上课,田肃坐在前头,无意中听了一耳朵,方才晓得一些内情。
屋内众人听罢,不禁面面相觑。忽然,有一监生犹豫着道出心中疑惑:“你们说,孟师傅会……”
话音未落,就已经被许平打断。
许平难得面色严肃,提醒道:“如若关心叶相公为何晕倒、身体如何,可是算作是担忧朝事。那朱兄方才所言,便已涉及孟师傅的私事,这并非君子所为。”
诸人恍然,遥往食堂方向叉手行了一礼,权当致歉。
而此时,正待在食堂中看顾外送、夜宵生意的孟桑,自然已经从谢青章口中知晓了此事。
比起田肃所听到的消息,谢青章知道的后续会更多一些。
譬如当时经过石奉卿紧急医治,没过多久叶怀信就醒了过来。他向圣人告了罪,随后就回到位于永兴坊的叶府养病。
譬如据石奉卿所言,叶怀信是一时气急攻心,并没有什么大碍,休养几日便能痊愈。
孟桑从谢青章口中听完前后经过,面色没有太大变化,只问了一句“阿柏请了几日的假”,然后如往常那般去做事了。
陆续,食堂诸人或是少数监生都知晓了此事。他们看着她的眼神中,或多或少带着一丝丝忧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孟桑又不笨,当然看得懂他们想说些什么。无非是关心叶怀信的身子,或者疑惑为何她一点都不担心。
对此,孟桑也颇为无奈。
说实话,并非是她太过狠心或冷血,而是实在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前有那么沉重的前尘往事,后有被绑那一日的撕破脸皮,孟桑着实没法对这位外祖父生出什么好感。
与叶怀信之间的那种亲缘、血缘关系,于孟桑而言就跟羽毛一般轻。所以她听见对方晕倒,顶多就是有些唏嘘和讶异,再没有其他感觉。
眼下,她感受着从食堂各处隐隐投来的视线,不由暗叹一声,面色如常地将需要她亲自处理的事情做完,然后与丁管事、阿兰交代一声过后,挎着她的小布包缓步离开食堂。
她将大氅拢严实,提着灯笼往后门走去。一路上,她不免要路过各个斋舍的院门口,撞见出来取吃食、还碗盘的监生。
听着众人热情洋溢的夸赞之语,孟桑的脸上由衷露出笑意,耐着性子与他们一一寒暄完,然后才从后门出了国子监。
一迈出后门,候在门边的杜昉与两名女护卫立马迎上。有人牵马车,有人欲要迎孟桑上车,还有一人往她手里头塞暖炉……
孟桑哭笑不得,无奈道:“几步路的工夫,哪里需要马车和这么多物件?”
杜昉理直气壮道:“阿郎说过了,捉钱人一事了结之前,都让我跟着孟小娘子。既如此,当然是要处处做到最完善,必不能让您冷着、冻着。”
而两名宫中出来的女护卫,拿着皇太后的金口玉言,就更有底气了。
孟桑失笑,到底是拗不过他们,笑着上了马车。
等回到孟宅,里头就更热闹了。
原本这里只有孟桑和阿兰住着,眼下却添了六位模样好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婢女。她们都是皇太后和昭宁长公主在这十数日里精心挑选出来的,既要负责孟桑的安危,不让她被叶怀信或贼人带走,又要照顾她的起居。
上辈子孟桑是孤儿,早就习惯了自食其力。这辈子虽然有了阿耶、阿娘,但她家耶娘也奉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一想法,并不会毫无顾忌地溺爱她。尤其是与阿耶学厨艺时,耶娘纵是再心疼,也不会放一丝一毫的水。
故而,孟桑前些日子瞧见眼前阵仗之后,还颇有些不适应,刚想要推拒掉两三位婢女,就被皇太后和长公主以“长者赐不可辞”的名义给回绝。
无奈,孟桑只有多做些吃食给两位长辈,然后尝试着去习惯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
现下,孟桑利落地跳下马车,又被数名貌美婢子拥入宅中。步入正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上的大氅、冬衣等就被婢子们七手八脚地除去,然后又一身轻松地被引去净房沐浴……
片刻后,孟桑泡在木桶里,一边舒坦地喝着牛乳,一边忍不住感叹。
唉!
孟桑你这是要被糖衣炮弹给腐蚀了啊!
她极为深刻、严肃地谴责完自己,随后又将身子往热水中埋了埋,想着近来的事情,不由嘿嘿笑出声。
食堂和百味食肆已经步入正轨许久,这就不提了。
至于她和谢青章的事,好似也被许多长辈瞧了出来。昨日他俩一道去听了俗讲,回到昭宁长公主府后,就瞧见几位长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咳咳,还怪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过,说起这事吧,她心里还有点发愁。
谢青章看着也是有那种意思的,可这人于此道着实有些木楞,相处这么久了也不晓得多说几句,或者……或者表露一些心意、确认一下关系。
孟桑忍不住叹气,忍不住寻思。
难不成要她先开口?
若论年岁,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有四十多岁,确实比谢青章要大一些。倘若真要由她来开这个口,倒是……倒是也无妨……
孟桑泡在热水里,忽然那脸越发热了,连忙眨巴眨巴眼睛,刻意压下心中的旖旎情绪,又惦记起耶娘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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