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疼吗?她从小到大都不想看到别人对她施舍的心疼,她在太多的亲戚、邻居的脸上,见到过那样的表情。
是淡漠吗?他只是像听一个编撰的故事一样,仅仅是听,也没有共情。那她只会更觉得他与她,并不应该相识,而是两条不同世界的平行线。
还是什么别的……复杂的,她无法招架的情绪。
在这时,她不再敢像以前一样大胆地去探究他的眼底。
现在的秦忆思,在事业、为人处事的各种方面,都是自信的。却唯独在提及感情、家庭时,仍是那个自卑到只能从刘海下,偷瞄的王忻念。
短暂的沉默中,秦忆思面前出现一只手。
窗户被重新拉回一个小小的角度,风和雨大多都被夹角的玻璃阻隔。
她的脸上,没有再落下飘进来的雨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圣人的叹息,却也依旧是低沉富有磁性的,“你讲的童年、你妈妈的病……这些,你比所有的同龄人都处理得好。”
不是“你很懂事了”,不是“你可以做得更好”。
鼓励与表扬都是要具体的——她曾经因小卟说的话,如今在顾渊穆的口中,再次听到遵循这一心理学的实践。
只是这次,他是对她说的。
即便声音称不上温柔和煦。
秦忆思的眼泪,因这句简单的话而控制不住地聚满眼眶,她需要努力向上看,才能不再狼狈地痛哭。
“但我在第一次他们家暴妈妈时,只是躲在了角落里。我没有在第一次阻止,所以发生了第二次、第三次……”
“四岁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到了现场,让施暴人有所顾忌;你也去努力报警了。”他温暖干燥的手轻按上她的头顶。
顾渊穆轻叹一声:“之后发生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思思。”
泪水在最后一声伴着叹息或是心疼的“思思”中,终于决堤。
秦忆思不再去无限设想和分析,是不是此刻的顾渊穆只是用上帝视角,冷漠地说些漂亮话。
是的,她一直都是渴望温暖,却又会质疑温暖的人。
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表面却要装得什么都不在乎。
生怕别人伤到自己,如秦丽一样,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万劫不复。
顾渊穆很少在单独只有她们的场合里,叫她“思思”。他们的距离,似乎在这一晚被打破。
他将湿透的她,从冰冷的雨夜中捞起。亦在夜晚的狂风中,伸手将窗拉上。
家到底是什么?
她渴望的温暖、保护、无偿的给予、倾听……还是……
还是仅仅是一个特定的人?
看着她努力压抑着泪水,最后还是泪流满面,慌乱低下头用袖子擦拭的样子,顾渊穆的眉眼微动。
他的手从她头顶,顺着脸颊滑下。粗粝的指腹,轻轻帮她拭去下巴上的泪水。
“来我房间睡吧。”他沉声。
如果你怕再做噩梦的话。
后半夜,秦忆思睡得并不安稳,整个人在被子中缩成小小的一团。
偶有闪电透过不算厚的窗帘,映亮整个房间。
顾渊穆睡得浅,几次都被吵醒。
但更多地是看她状态如何,顺便再帮她盖好被子。
从床头柜上摸到一个手机,他拿到眼前,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
视线下滑,手机屏幕上,正躺着一堆折叠起来的消息。
最上面那条,信息显示着——
【王宇合:睡了吗?看你没有回我消息】
顾渊穆的眼神暗了暗,将屏幕熄灭,重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他轻轻翻个身,伸手将缩紧的小小一团,揽入怀里。
几分钟后,也许是感觉到温暖,半梦半醒间,他察觉怀里的人终于动作舒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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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半,要赶飞机的顾渊穆醒来。
他收敛了些动作,尽量不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秦忆思。
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天空还有些阴。
将物品整理好,顾渊穆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虽然还是蜷着,但比起晚上的紧绷,已经好了很多。
衬衫下的胸膛无奈地,深深起伏一下。
他探身过去,一只手撑在床边,手指轻轻将她挡住脸的碎发拨到耳后。
秦忆思的呼吸很轻,大半张脸都隐匿在枕头中,像个小孩子。
如果忽略仍皱着眉的话。
直起身,顾渊穆将行李箱提起,轻步走出房间。
“咔——”
房门被关上,房间内,又重新恢复宁静。
片刻后,床上的人扣在枕头的手收紧,背也跟着蜷起。眼泪在紧闭的双眼下,仍旧越过鼻梁,慢慢濡湿了枕头。
“姥姥……”睡梦中,她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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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在去机场的路上,已经几乎停了。
只是天依旧没有放晴。
过安检后,助理帮顾渊穆买了杯咖啡。
“顾律,看你脸色不太好,上午要不然先别回律所了?”他问。
“没事,我在飞机上睡一会儿足够了,”顾渊穆冷着脸,“佘城3号的资料让他们准备好,我到律所就开会。”
“好的。”
从过安检到登机,他的下颌一直都是绷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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