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渝舟想碰碰他,却又硬是将手握成了拳。他怕他的触碰对于夏濯来说是雪上加霜,只会让他的情况更加糟糕,一时间只能拽着包裹住夏濯的被角,盯稳了那扇窗。
在视线中,一截臃肿的小指忽然“啪嗒”一声连带着胶带一同戳破了旧报纸,一只只剩眼白的小眼睛出现在了晃动的灯光下,正紧贴着窗向屋内窥视。
关渝舟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老太太要把所有的灯线全都剪断了,他伸手夺过夏濯手里的电筒关掉开关,随后利索地将人连着被子一同抱在怀里滚到了床下。
阴雨天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但总比密不透风的屋里亮敞。关渝舟抱着夏濯,一边用被角替他擦额上的冷汗,一边在对方不正常的心跳声中闭上眼等待。
细雨连绵的背景音里,缠着胶带的报纸被撕裂的声音响起,像是本该死去的蝴蝶正在破茧而出。
第6章 失落的荒村(六)
周遭没有脚步声,但却不难猜到窗外的那东西已经窥伺起了屋内的环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好似只要在床底挨到天亮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
关渝舟胳膊旁全是夏濯呼出的热气,撩得他那一小片肌肤发痒,直到对方浑身猛哆嗦一下后,他才如梦初醒地朝别处避开,敛去眼中不明的情绪。
床底的高度有限,又有那床被子遮去了一部分视野,外界的情况看的并不清晰。
时间分秒流逝,在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环境下,人根本无法对它有明确的估算。僵持许久后,窗旁终于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细声细语里蕴含的苦恼劲儿像是在做一道有些复杂的小学算术题。
[妈妈死了,不是妈妈。]
[那会是谁呢?好奇怪。]
声音是小孩子的,可语气却像是特地在模仿成人。一声像模像样的叹息后,紧接着屋内便回荡开了参差不齐的揉纸声。
屋外的那个小鬼像是伸手将糊着的报纸抓在了手里,嘴里哼着浅浅不成形的调子,伴随着一道清晰的开锁声,这几种混在一团的音调齐齐止住了。
啪嗒、啪嗒……
短小的五指几乎和掌心混作一团,一点点绕到了床边。小鬼像是侧着身子在用同一边的手脚走路,关渝舟透过被子的掩护,看清了它正歪着身体,脑袋却转了九十度向床看来的模样。
好巧不巧,这正是车上他们“偶遇”的那位。
既然多次出现,看来它就是这次梦境的关键角色之一了。
怀里的夏濯很安分,并未在这种危机时刻发出半分声响,只是那微凉的身子抖得厉害,让他一直皱起的眉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
地上的手印越来越密集,溅起的水声也逐渐清晰,紧接着,两人头顶传来了砰砰声响。
它从地上爬上了床,正在他们的头上不停地走动着,来来回回不断重复着路线。
床板的缝隙间流下缕缕鲜血,一时间分不清是它从别处沾来的还是它本身就受了伤。
[在哪里……在哪里……]
小鬼有些急躁地按着床板,一个用力直接将床板砸出了一个窟窿。惨白的小手贴着关渝舟的脸颊而过,扯下了他鬓边一跟头发。
在找什么?关渝舟皱了皱眉,是在找他和夏濯吗?
[我找不到了……弄丢了……弄丢的话,姐姐会不高兴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抓起手旁散下的几张照片,找到其中最大的那张全家福。
既然这照片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拍摄的,位置也该能与房间相互匹配起来。他透过缝隙,冷静地将照片摆好方向,其中那个被女人握在手里的拨浪鼓瞬间被一圈红光围绕起来,将他的眼角到眉梢都镀上一层颜色。
关渝舟毫不质疑,撕开了照片。
纸屑从指缝中脱落,竟是同时在不远处传来当啷的坠地声响。头顶的倒行声戛然而止,那小鼓不停地旋转着,清脆而又有节奏,伴着小孩子独有的咯咯笑声一同响起,引人耳边响起阵阵嗡鸣。
这声音持续不过半分钟,它便口齿不清、念诗一般在“哒哒”不断的节拍中唱起了童谣:
半夜醒来摸堂屋。
阿爹抽大烟,阿娘把泪抹。
看阿爹说饿,看阿娘说冷。
爹爹说,带你出去荡秋千。
阿娘说,带你出去摘野果。
我有一个好爹爹,我有一个好阿娘。
阿爹带我荡秋千,阿娘带我摘野果。
我从隧道走出去,荡秋千,一荡荡上电线杆。
摘野果,一摘摘进沟沟里,再也没回来……
整首歌唱得磕磕绊绊,因它还处于咿呀学语的年纪,显得有些难以辨识。当最后一个“来”字结束时,小鼓声也消停了,关渝舟手腕的光表亮起一道光,显示两点积分实时到账。
【获取梦境碎片*1。】
他收回视线,重新打开了手电筒。墙上的纸窗户并没有被撕碎,锁也依旧从内拴着,上面只留下的几个小指粗的窟窿眼。
除了留在他发梢的那点血迹以外,地上蔓开的血水也全都无影无踪,独留下一个破了洞的拨浪鼓,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海市蜃楼。
一直闷不出声的夏濯倒是因这一束光而有了回应,他一直紧闭的眼睁开,不料从地上爬起的幅度太大,后脑勺嘭一声撞上了头顶的木板,喉咙里顿时发出轻微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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