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是寻着什么而来,踩着满地的碎叶,明显不合身的裤腿拖在身后,单薄的布料包裹着它瘦削到不似人的身形。
尖刀泛着冷光不断晃人眼,再冷冽的雨水也遮不住尸体腐烂的气味,与皮囊严丝合缝的粗布下能看出凹陷的眼窝和高凸的鼻头轮廓。
嘶嘶声响顺着它的嘴巴溢出,在冰凉的空气里却不见任何带有温度的白气,这是一个只出气不进气的死人。
失去了眼睛让他无法看见面前活人的存在,各种自然界声音却能混淆他的听觉,但持续时间只有短短的两分钟。
意识到这点时,两分钟已然过去。
谁也没有发出响动,屏着呼吸成了座座雕像。那死人倾斜着头颅,拖着后脚跟摩擦在树叶堆上,直直地朝离得不近也不远的褚津挪去。
褚津吓了一跳,他以为这怪物看不见人,只要静等片刻就会离开。可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他头皮一麻,关键时刻余子昂弯腰捡起块石头砸向一旁的树干,一连串动静让这怪物步伐略有停顿。
可更令人窒息的事情发生了,粗细不等的树后接二连三出现了更多一模一样的“尸体”。它们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致整齐地向这边靠近。
“把灯关上!”关渝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的声音尤其明显,不仅把怪物注意力吸引过来,同时也吓了褚津一跳,后者手忙脚乱地收回手电,让周围一切重归黑暗。
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环境,分不清究竟是敌暗我明还是双方都瞎。褚津恍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愈演愈烈,胡思乱想着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动静会不会同样能被捕捉到。
谁也听不见声响,根本无法从脚步声断定这些东西究竟离自己有多远。也许是几十米、几米,也许已经擦肩而过,而他们也重归安全。
关渝舟突然朝后退了一步。
风从他额前拂过,夹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逼得人喉头皱紧。
一道雷撕破了布满天空的沉云,刹那间呼啸而过的闪电将那片近在咫尺的水色映得发亮,一个“人”就和他面对面站着,脖子上的布破开露出惨灰的肌肤,被划开的横截面上全是发白的皮肉组织。
“咯、咯——”听见生人的呼吸,怪物嗓子里发出兴奋的吸气声。它猛地朝前扑来,身体不再进行新陈代谢后,残留的生长素全都往指甲等几点上大量聚集,乍看上去锋利得像手上握着十来个锋利的刀片。
眨眼间,黑夜再次蒙蔽了人的视线。
褚津听见了自己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但这声音全被余子昂的手心遮住了,只能往他肚子里咽。他不知道短时间内会发生什么,凌乱的雨滴无声地落在伞上,紧接着,铃铛再次晃起。
小白狗惧怕到不停哆嗦,被拽着尾巴连根从杂草丛里拎了出来。掌控着他的男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从始至终不曾多关注它分毫,只匿去一颗树后半眯着眼看向原本站立的那片土地。
一块一米多长的破布盖在凸起的石头上,红色的记号被水浸泡,渐渐将艳丽的颜料晕开,乍一晃眼险些看成一个人。
关渝舟收起蜡笔,将割破衣服的木刀也随手重新揣回口袋。轰隆的雷声闷在头顶,雨势随时会增大,他撑着黑色的雨伞,朝十几米外的两人抬了抬下巴,催促道:“走了。”
身后的死人争抢着那张画上涂鸦的布,再结实的料子也经不起几十只手的搓揉撕扯。
褚津回头看了眼后方的人影幢幢,又惊又喜地问关渝舟:“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猜到涂鸦作用的时候。”关渝舟说,“只不过没有点睛,刚才临时添上了一笔,这布诓骗不了太久,现在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褚津连连点头,他拍了拍自己刚才起伏频率过快的胸膛,又把目光放在隐隐有挣扎迹象的小狗身上,“那个铃铛就不能拆下来吗?出什么岔子这狗再当个缩头乌龟,到时候我们也能用一用啊。”
“已经试过了。”关渝舟摇头,“不行。”
铃铛似乎和博美犬成了牢牢焊在一起的铁链,亦或是娘胎里一块儿带下来的一部分,和它的皮毛紧紧粘在了一起。
“算了算了,就算它不能带咱们去找它主人,那咱们也不能把它尾巴割下来吧。”褚津猛一叹气,见那小狗哆嗦一下,真听懂了他讲的话一样。正想随口对此说一两句,一转头却见关渝舟正在低头捣鼓着什么,间或还制造出一些琐碎的声响。
他挪过去半步,问:“在弄什么?”
“绳子。”
褚津诧异地又把眼睛睁大了些:“咱们哪来的绳子?再说了,既然有绳子,那之前为什么不用?”
“因为之前没有,现在有了。”关渝舟三两下系好最后一个结,细长的麻布套在了小白狗的脖子上,上端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
余子昂瞥了眼,问:“裁人形剩下的边角料?”
关渝舟嗯一声。
褚津还在纳闷:“你弄刚才那个人形的布又是从哪里来的?看上去很大一块。”
余子昂说:“是今早临时用来避雨的麻袋。”
“哦,我想起来了。”褚津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他用完就给扔……”
余子昂食指抵唇,把他的话打断了:“嘘——”
褚津嘴一撇,回过头还小声嘀咕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回答我问题就这么不耐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