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一开门看见四个陌生的脸孔,胡母面露茫然。
“我们是澄阳的老师,是来……”杨叔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我是胡子默现在的班主任。”夏濯挤上前,嘴皮一掀现场编道:“这次来是邀请你们上山参加送别会的。”
“这时候办送别会?”胡父从门内露出半张脸,一把将妻子挡在身后,满眼警惕,“我们很忙,今天怕没什么时间。”
夏濯想了想,把胡子默的那把天蓝色洋伞拿出来了。
“这场是全校师生对胡同学的祈福会,我们都希望能认真和他做一次告别,这把伞是他之前弄丢的,也得好好还给他。”
胡父认出了那把伞。哪怕它现在破破烂烂,他也认出了那是他儿子生前非常宝贵的东西。
因为身体原因,他给胡子默买过一把黑色的伞。伞很宽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遮风挡雨都绰绰有余。
但有一天,胡子默收起了黑伞。后来,胡子默去哪儿都要带着这把洋伞。
胡子默没什么零花钱,问他哪里得来的,回答也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再后来,一班的老师来家访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看起来很贵的外国货是老师送的生日礼物。
“孩子他爸。”胡母拉了他一把,小声说:“要不我们就跟他们去看看,我觉得那个小老师有点眼熟,之前在哪儿见过似的……”
“阿姨,一般有眼缘的都是好人。”夏濯听见了,立马爬梯子扮起了无辜状,就差没把“好人”二字写脸上。夸了自己也不能忘了男朋友,他伸手揪着关渝舟,担保道:“他也是,您瞧瞧他是不是也眼熟?”
杨叔碎花裙:……合着我俩就是坏人?
他天生长得就讨喜,现在一副满怀期盼的模样还真让人难以拒绝。胡母看着他心里抵触就不由自主少了,又小声继续跟丈夫说:“还是去看看吧,我们明儿不就……跟他们一起去送个别吧,我走之前还想和小默说说话呢。”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这才锁门跟他们上了山。
他们自己有一辆老旧的小货车,只有一个驾驶位,胡母扶着护栏坐去了后面。
快到校门口时,雨又重新滴下来了。细细绵绵,落在脸上引起微微痒意。夏濯重形象地抬手遮住刘海,转弯时一回头,看见胡母举起了那把洋伞。被锈蚀的架子撑不开了,勉强只能挡住半个人,穿着灰突突衣服的妇女抹着眼睛,伞成了一小片晴空似的,就那样护在她上方。
看着她哭,夏濯也难过起来,他想他那位记忆里搜寻不到的妈妈了。
他走后他妈妈也一定哭得很伤心。
“怎么不高兴了?”关渝舟敏锐地问。
夏濯恹恹:“我饿了。”
刚在路上隔会儿就往嘴里塞零食,怎么现在还叫饿?关渝舟哪能不懂他,知道他胡乱丢个借口,也没再追问,只是将他抱进怀里,拿了个苹果出来用衣袖擦了擦。
夏濯啃了一口,心情又恢复舒畅。他人就这样,影响情绪的事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幽幽叹一口气:“也不知我当时在荒村山坡上精心栽种的那个苹果核长没长出苗。”
那哪是精心栽种,关渝舟脑海里闪过当时的画面,分明夏濯就是随手一扔,都不知果核滚到哪里去了。
夏濯继续神游天地:“要是发芽了,会长得随你还是随我?”
关渝舟:“……”亏他有一瞬还以为夏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进了校门,环境瞬间大有不同。
平安夜当天,正午两点学校就对外全面开放,在门口登记就能进去。甫一进入,吵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少家长早早拎着大包小包赶来了,都想给有段时日没见的孩子补补营养。
在胡子默去世后,胡父胡母也来过学校几回,办理不同的手续,每回这片地界都死气沉沉,现在乍一热闹起来,他们觉得似是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圣诞快乐的标语随处可见,红绿的色彩装点了整个林荫道。两辆车前后在临时停车场停下,胡母眼角还有点红,看着那些举着摄像机的记者和那些欢声笑语的家长,她迟疑地出声:“……这些都是来参加告别会的?”
“……我儿子省摸底没考好,总分才五百八,每次问他学习情况都不耐烦,我这不是在关心他吗?”
“我家小孩倒没让我操多少心,我也不管他学习,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逼着他干还会有抵触心理。你看我就不过问他学习上的事,月初他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他考了六百六呢。”
“啊呀,您孩子几班的啊?”
“一班,他们班班主任是卫嘉祥,不知道您听说过没。”
“哦哦,听说过听说过,这个月刚评了先进教师吧,就因为带的班级平均分比城里有些学校的重点班还高,可了不得……”
路边一对家长攀话远去,胡母恍惚地站在原地,再看周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违和。
卫嘉祥被评为先进教师的事整个镇子都知道,当时还上了报纸,时间是十一月十五日,因为小默总会受到照顾,所以他们也为卫老师感到高兴过。
为什么十一月会是“上个月”?
她转头去看丈夫,在丈夫脸上捕捉到了与自己相仿的神色。
最终她抖着唇,求助似的地去寻找夏濯:“小,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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