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那边都安排好了,方简低声说,你状况不好,公事先放一放,或者让随行的那帮人去解决,你马上跟我走,实在不行就提前做,别耗着了,我怕出事。
方简之前还心存侥幸,现在是真的怕了。
秦砚北神色冷淡地拨开他:放不了,必须我自己去,不先把这边的问题处理完,国内的试飞就会受影响。
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去面对那堆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方简气急败坏,拖几天又能怎么样!好歹等你稳定下来!
秦砚北直凛凛注视他:就因为怕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被我老婆看见,我把她从机场赶走了,我稳定不下来!治疗原定时间不变,我现在去把公事做完。
方简一口气上不来:现在就去?休息都不休息?飞机就那么重要?!秦砚北,都什么时候了,你高尚什么!
秦砚北笑了下,他眼窝很深,透着精神塌陷下的偏激和狂。
我不高尚。
我自私的要死。
我要让那架飞机上天,谁拦着谁就别想好活,我只不过是
他只不过是。
想给她一个很小的求婚礼物。
方简被秦砚北的人二十四小时监控着,没有什么人身自由,他已经不在乎了,度秒如年地等在研究所里,终于在隔天下午等回秦砚北。
比接机时候更不敢靠近的死气,他以前只在那些多次自杀未遂,疯狂自残的患者身上见过。
秦砚北下车的时候脊背还笔挺,等跟着方简走进单独的诊疗室,门刚关上,他就脸色惨白,甩上洗手间的门,手抓着水池边剧烈呕吐。
思念,自责,疲倦,针锋相对的压力,药物反应和精神折磨把人往更深的绝望里推。
方简砰砰砸门,最后一脚把门踹了,站在黑暗里的男人缓缓直起身,下颌上的水珠滴进衣领里,回过头问他:我这种病,是不是最多只能缓解,不可能痊愈。
方简哑口无言。
他又问:遗传几率很大,会影响孩子,没办法规避。
方简眼睛红了。
秦砚北声音很碎:她那么好的姑娘,要跟我这样的人,我还惹她生气,在机场面对面都不敢,只有昨天下飞机,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之后就不理我了。
他不太清醒地喃喃:她已经不理我了等我回去,她还要我么。
随后又嘶哑地自问自答:不会,她要我干什么。
方简也要崩溃了,他突然发狠抢过秦砚北的手机,直接点开微信置顶就给云织拨去语音通话,等待的提示音里,方简第一次有种会死的恐惧感,黑暗里疾步走过来的男人能把他碾碎生吞,几乎把他腕骨捏断,就为了抓住手机。
挂断的前一刻,云织接通了,有些沙沙的柔软嗓音响起:砚北。
她口中的一个名字,就是一条束缚的锁链,把已经走到极端的人绑住。
秦砚北无意识一般狠狠捂着方简的嘴,骨节分明的五指张开,扣住他脸,强硬地拖着往外走,方简挣扎不开,就这么被他当死狗一样控制着扔出门外,随后他低下头,喉咙里压着沉闷的咳,哑声答应。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怕掉了,两只手同时握住,却因为手指不稳,指尖碰到了挂断。
云织这两天基本没有主动联系他,今天他打过电话,她当时在上课没接到,等看见的时候已经是伦敦那边的工作时间,而助理发来的行程上,又清晰显示着他要去跟英国公司谈判。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拨。
国内已经是深夜了,云织看着才通话两分钟就结束的语音,心里的慌已经顶到咽喉。
太多细枝末节的证据都在告诉她,秦砚北不对劲,昨天她出了机场一直心悸,不止是难过失落。
她联系了秦砚北的助理,以及之前经常接送她的司机,把能问的都问过了,还拿到了佐证,确定英国这边确实是有紧急公事。
一切都好像很合理,但她就是莫名害怕。
云织看着微信对话框,直接给秦砚北回拨了一个视频邀请。
研究所诊室漆黑的卫生间里,秦砚北用冷水反复洗脸,让自己尽可能清醒,推门出去找到光线最昏暗的墙边,接通视频。
云织一看见他鼻子就酸了。
她忍着情绪问:忙完了?你现在在哪?
秦砚北喉结动了动:在酒店,刚回来。
诊疗室里的陈设确实跟酒店很相似,只是色调偏白,不仔细看,一般发现不了差异。
秦砚北贪婪盯着屏幕上的人,她在家里的床上,身上卷着被子,长发和睡裙领口乱在一起,大片白皙映在灯光下。
隔着屏幕,万丈高空和山川河海,两个人四目相对。
云织忽然把自己这边的镜头转换,变成了后置镜头的拍摄视角,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脆弱,秦砚北压抑的声音断续不清:织织,别换,让我看看你。
云织尽量稳住情绪,手上停不下来的截图,他因为急切,靠镜头更近,眼睛里刚吐过而淤出的红斑无所遁形。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可能暴露,秦砚北闭眼,在匆匆挂断视频之前,低哑跟她说: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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