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
这不白问嘛。
大家哄堂大笑,指点着那个问话的小子,连那小子的父亲也拍拍他脑袋笑道:小虔王是盟军首领,青山军之主。
说来,这个小虔王当真一个极其了得的人物,当年横空出世,剑指皋京,以极其悍然的姿态夺取盟军首领之位,之后盟军一反各自为战的僵持局面,开始连连告捷,有人称其之为战神,而实际这位小虔王仅仅花了三年时间,马不停蹄,最终成功大破汜水关攻陷皋京,成功将暴君诛于戟下!
故大家理所当然判断,接下来,盟军簇拥小虔王继位已毫无疑问。
大家笑着,你一言我一句附和,来送酒的酒坊老板娘忍不住插了句嘴。
听说,小虔王极是英俊。
大家立时哄笑:英不英俊与你何干啊小娘子?
酒坊老板娘忍不住红了脸,啐了一口扭头走了。
不过话题被这么一带,有些闲汉就忍不住议论起选妃了,喂,传言那位小虔王竟是独身呢!哇这岂不是得选上个百八十个?
客商们撇嘴,这不是讨论皇帝老爷的金扁担吗,不过他们也不屑反驳,各自三三两两,就着菜肴酒水开始议论破京枭首和小虔王这两个大消息。
偌大的客堂沸沸扬扬,大家无一不说得唾沫横飞,唯独临窗边独坐了一个黑衣青年。
他一身风尘仆仆的半旧布衣,以一条黑布蒙眼,黑布条隐约透着干涸的血色,他皮肤极白皙,掌心茧子却极厚,手边放着一个黑木大匣,小二曾想帮接过,却被他避过了。
他慢慢在边缘的方桌坐下来,堂内诸人几番惊呼沸腾,他神色却未曾有过变化。
他对满堂议论充耳不闻,静静吃罢水食,扔下碎银起身,行至门外台阶下,在廊柱上解下那匹皮毛微微泛灰的大黑老马。
此时雨又下来了,绵绵不断,淅淅沥沥,天空灰蒙蒙的,又冷又湿。
而黑衣青年却仿若不觉,一步就跨进冰凉的冷雨当中,他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老伙计的脖子,一踩马镫翻身而上,他哑声道:我们回罢。
大黑马长嘶一声,一头冲进雨幕。
一人一马,消失在纷扬冷雨之中。
驿馆大堂只是天下一角,此时九州沸腾,都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
外界众说纷纭,有说暴君伏诛的,有说小虔王不日继位的,却不知此刻盟军内却已乱成了一片。
小虔王不见了。
在亲手诛杀暴君并将其枭首的当夜,他不知所终,找遍了整个皋京,甚至整座皇城,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毫无征兆,毫不恋栈,他就在这么离去了。
皇城之内。
有个头戴凤冠的老妇人,她一身簇新的凤袍凤冠,却疯了似的在空荡荡的华丽宫殿里走来走去,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我不信,我不信
所有纷纷乱象,俱已被黑衣青年抛在身后。
他眼睛在最后一战受了伤,他却没有治,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透过黑色纱巾,朦朦胧胧,一层血色的朦雾,他看不清,只是老马识途,他放开缰绳,大黑马自会将他带上归途,带往他想去的地方。
最终,这一人一马,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向阳的土坡,土坡之上,有一个半旧不新的坟茔,洁白的墓碑被雨水洗刷得光洁莹润,正静静迎着他。
姐姐,阿箐!
黑衣男子翻身下马,一脚深一脚浅,来到墓碑前,他伸手轻轻抚摸墓碑,最终忍不住轻唤心中徘徊过千百次的那个名字。
雨水哗哗,浇在他的头上脸上,但遮雨的斗笠已经被他扔了,蒙眼黑巾浸透,竟慢慢淌下红褐的血色来,乍一看,满面赤色,竟似落下了血泪。
事实上,他确实落下了血泪。
他笑了下,又淌下了泪,泪水带着未愈伤痕鲜血,无声落下。
三年了啊。
他已经等不及了。
眼睛刺痛,他恍若未觉,摸索着打开一直随身携带的黑木匣子,里面赫然正是那暴君首级。
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墓前,这个黑衣男子献祭了暴君首级之后,再无眷恋。
他一把扯下了一直用以挡光的黑色纱布!天光让他双目一阵刺痛,但他毫不在意,他深深地,用力地,看了那墓碑一眼,反手铮一声长剑出鞘。
那白刃如炼,他毫不迟疑横剑一刎!
嗤一声,一蓬热血溅在墓前,黑衣男子保持仰首凝望的姿势良久,慢慢地,慢慢地倒在墓碑边缘。
他怕,他怕她走了,怕她喝下孟婆汤忘了她,不带他。
所以他日夜兼程,暴雨不敢歇,只盼着要快一点,尽快一点。
这个向阳的小山坡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绵绵春雨冲刷墓碑,冲刷掉了飞溅的血水,洁白柔腻的大理石墓碑上简简单单的的那四大四小八个字。
铁划横钩,入石三分。
沈箐之墓
燕长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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