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大狱里犯事的妖鬼邪物,不论他们怎么痛哭流涕说自己身世可怜,怎么保证日后绝不再犯,女郎都不会动恻隐之心。
朝年的目光落在薛妤那双无暇的纤细手掌上,他亲眼见过,这两只手往天空一落,鹅毛大的雪花就会落下来,一片一片,宛若死神高举的屠刀,所过之地,血液淌成了小溪。
善罚分明,恩威并济,有的妖怪和她称兄道弟,有的妖怪却恨她恨到骨子里。
朝年跟在朝华身边,从小就知道圣地培养出来的传承者,见得最多的就是鲜血,即使生了副好心肠,也不可能随处发散善心。
女郎留下轻罗,是因为她为狼妖所迫,却没做什么害人的事,最后还放了那些村民。
可那只妖鬼,做的是灭人满宗的事。
这种罪行,即使放到邺都大狱里,也是罪无可赦的程度。
薛妤救下他,给他疗伤,赠他最高深的心法,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只妖鬼长得好看吗?
照朝年看来,自家女郎也没往他脸上认真看几眼啊。
人世间浩如烟海,恶贯满盈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为何天机书独独选中了他们?薛妤一只手懒懒地掀开车内的帘子,看着远处飞快逼近的山头,道:天机书是能勘破世事的圣物,它都愿意给次机会,我做什么一棒子将人打死。
上辈子,这辈子,她从审判台带了两个人下来。
松珩这个人,虽然忘恩负义,可薛妤承认,他是个好人,至少,他曾救过不少人。
她想,天机书不会给真正罪无可恕的人机会,他们骨子里都存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曾经善殊的那几句话,足够说明一些东西。
既然她知道里面可能有隐情,既然那只妖鬼已经受过该有的惩罚,既然她救了他。
她就不会刻意打压,言语羞辱,借此立威。
她不是闲得没事爱给自己找事的人,也没什么以折磨人为乐的癖好。如果真要这样,那她不如不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薛妤抬了抬眼,眼瞳里流沙一样淌过许多重景色,邺都心法不同于其他秘笈,走的是善恶分明的道,他若是道心不坚定,压抑不住骨子里的恶念,就修不到高深的境界,成不了什么气候。
若是真让他修成了,也不算白救他。
朝年这下彻底放下心,一身轻松地出了马车。
他们抵达紫薇洞府的时候,晨光微曦,天边泛起淡淡的乌白,因为临海,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海水的潮湿之意,清蒙蒙往脸上飘,没过多久,薛妤长长的睫毛上就挂上了一两颗晶莹的露珠。
她面无表情地眨掉,轻飘飘掠上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头,眯着眼遥看雷霆海的方向,看完又转过头看另一个方向的紫薇洞府。
走。薛妤心中很快有了决断,她衣袖被风吹得鼓起,像千万朵白色的绒花在空中绽放,先去紫薇洞府。
紫薇洞府是远近闻名的修仙门派,门下弟子众多,在附近一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山中雾气缭绕,上山的道上开了许多不知名的山花,一朵朵一簇簇,在冬末春初的晨风中吐露芳华,丝丝清甜的香气一直伴着他们,直到抵达山门,才幽幽静静的淡了下去。
山门才开,有打杂的弟子拿着半人高的竹扫帚扫门前的落叶,一边耷拉着眼皮一边打哈欠,远处是晨练场,里面已经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山里山外都是一派勃勃的生机。
打杂的弟子见又有人赶着早上山,还没抬眼仔细看他们的衣着面貌,就开了口:今年的招生大比已经过了,想要拜入山门,明年正月趁早来。
梁燕朝前踏出一步,轻声细语地打商量:小兄弟,我们有事询问内门弟子,能否行个方便?
不行。打杂的弟子这回抬眼看人了,他见眼前一行人衣着不凡,面相一个赛一个的好,以为是山下哪个城中来的富家千金公子,话说得依旧不留情面,紫薇洞府有紫薇洞府的规矩,不论什么事,非门中人不可入内。
薛妤没那么多时间耽搁,她手掌朝下一翻,掌心中的身份牌朝上,牌面上描着青面獠牙的纹路,怪诞诡异,独特的灵压如水纹一样一圈圈荡漾开。
她清声道:圣地断案,朝前带路。
门中弟子睁眼一看,顿时什么睡意都飞了,他将手中扫帚往地上一丢,拱手行了个礼,连声道:恕在下眼拙,大人们快请进。
另一个打杂弟子见状飞一样溜进门里报信去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器宇轩昂的白衣男子迎上来,他一来,便抬了抬衣袖,朝最前头的薛妤做了个揖,朗声道:不知圣地出行,有失远迎,万望诸位见谅。
带他们过来的弟子为他们介绍:诸位大人,这是我们紫薇洞府的大师兄,掌门首徒,司空景。
薛妤淡然受了这一礼,直接免去寒暄这一步,开门见山道:我们现在接手调查雷霆海尘世灯失窃一事,听闻贵宗之前也派人去解决过海中雷电失控的现象,因此特意前来了解情况。
我听门下弟子来禀报时,就猜到诸位是为这事来的。司空景闻言苦笑了声,道:不巧在下就是那批人中的一个,姑娘有什么想问,尽管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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