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或许是他和启海关系最融洽、交流最频繁的时候。
得益于人类文明的突飞猛进,梦魇游戏也随着一天一个样地变化,升级系统、Bug修复等等让启海十分忙碌,也会拿出不少问题来问他。
而他第一次使用人类的躯体、以人类的形式在不同的梦境之间闯荡,见识到了这些他过去视为蝼蚁的渺小群体那些绚烂多彩的人生,满腹新奇感之余也有不少感想见解。
很多话和其他玩家是没法说的,他只能和启海说。
两个人的常常在梦境里、在休息处、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用意念交流。
例如他破解了一段因为被爱人背叛、却含泪放手的人自暴自弃的梦境时,就十分不理解地对启海道:“就这么放手,倒是便宜他们了。”
启海淡淡地道:“感情是说不清的。”
“只会在梦境里发泄,懦弱罢了。”他嗤笑一声,“如果是我,宁愿拖着你一起沉在海底,也不会放你走。”
说完这话,他自己首先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用的是“你”。
启海也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所以你不是人。”
他扬起手,任由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淌下:“我觉得我至少比你像人。”
“你在这个梦境受了伤?”
“这点伤又不算什么。”
他坐在台阶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一起,慢悠悠地在手上绑着绷带。
“明明可以一瞬间治愈自己,为什么要用绷带?”
他笑了:“正常的人类受伤了就需要绷带。”
“你也算正常的人类?”
“我现在当然是正常的人类。倒是你已经不算人类了吧?”
“我是不是人类,只需要我自己来定义。”
鲜红的血从他掌心的绷带中渐渐晕染开,宛若一朵盛放的玫瑰。
旁边有玩家好奇地问:“沈哥,你在跟谁说话?”
他对着虚空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一个无法被任何人察觉和记忆的人类?
当其他人怀疑那个跟他虚空交流的人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时,他差点笑出声。
真想看看启海听到这话时的表情。
他诚心诚意地道:“不是女朋友,是欲杀我而后快的敌人。”
而他宛如失心疯了一般,准备送这个敌人一个以自己永生被囚禁为代价的大礼。
想到这里,他脸上再次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把所有的梦境都清理了一遍。
此时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受困的梦境,再也没有人比他的积分更高。
他来到了梦魇游戏的核心,手中依然随意地晃着那枚挂饰,笑眯眯地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开始许愿了?”
虚空中响起了启海的声音:“一开始我就说过,你没有许愿的资格。”
他耸耸肩:“真的要这么绝情?”
“……”
听到启海沉默,他遗憾地叹口气:“可惜,我以为可以和平解决这件事的。”
他将手里的挂饰抛起来又接在手里,唇角一弯,“你该不会以为我闯关了这么多的梦境,什么手脚都没做?”
启海的声音依然十分平静:“你做了什么?”
事已至此,他不再卖关子:“所有经过我破解的梦境,在他们的意识中,我都种下了一丝暗示。当我需要的时候,激发这丝暗示,他们就会发自内心地开始期许我许下的愿望。”
他握紧了挂饰,身体逐渐开始发光,“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坚持着你的原则,让这个世界的生灵决定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
当万物面对自然无能为力、祈求着神明的庇佑时,世间就有了神话;
当文明发展不断进步、对物理法则的探究超越了对神灵的信仰,神迹开始逐步褪去,将世界还原成原始的“真实”。
这是启海的信念,也是他的准则。
现在启海会因为他而打破自己的原则吗?
他很有信心——不会。
不只是因为启海的毅力,更在于启海有更简单的办法阻止他。
果然,在他看得到的虚无之海中,五彩长矛微微散发了一些光芒,将蜃的本体钉得更死。
只要蜃的本体不动摇,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他轻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挂饰:“可惜,这次我的愿望不是逃脱。”
他的愿望,是祈祷启海的灵魂能够重生在人间,成为启海一直守护着的世界中的一员。
他许下这个愿望的时候,借由他手中的道具,现实生活中无数的人、无数的生灵同时睁开了眼睛,同时许下了相同的愿望。
宛如整个世界都在替启海祈祷。
这股愿力无比强大,几乎在一瞬间就涌入了梦魇游戏,改变了虚无之海。
就在他的面前,一团亮晶晶的光慢慢浮现。
那是启海的灵魂。
因为化成五彩长矛无穷的岁月,他的灵魂早已经没有了形状。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启海。
启海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他手指轻轻一点,启海背后就出现了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
“穿过它,你就自由了。”
他昂起下巴,有些遗憾启海现在不是人形——否则他一定能看到启海脸上的震撼和喜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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