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谧的妹妹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拉住了沈谧的衣襟,道:哥哥哥哥,你真的拿这些孩子的钱吗!
后头说话的那位书生,和同伴几人对了对眼色,笑了笑。
沈谧在书院行这商贾之事,红红火火,又赚钱又能讨好师长,还有传言说他很得院务等人喜欢,有意提拔至学会,早就有人看不顺眼了。
木质的饭盒砸在沈谧臂上,他下意识微微让了让,想了想,去拉沈母,道:母亲且先和我下山,待我和您细细分说
沈母:你给我跪下!
人群后,铁慈抱臂看着。
沈谧顿了顿,没有跪下,依旧拉着母亲的衣袖,用了力气,道:母亲且随我来
沈夫人忽然掏出一把小剪刀,嚓地一声剪断了衣袖,一转身便往旁边山崖上撞,夫君!妾身没能教导好孩儿,无颜苟活于世!
众人惊呼,沈谧的惨叫撕心裂肺,母亲
他拼命地扑过去。
人影一闪,沈母的人忽然不见了,众人一声惊叫叫得一半戛然而止,茫然四顾,只有冲过去的沈谧止不住势,往前撞了几步,又发出一声大叫,殿天啊,您手下留情!
山路旁边不远处就是山崖,不知何时山崖边已经站了铁慈和沈母,铁慈一手拎着沈母的后颈衣领向外推,沈母的身子已经往崖下栽了一半。
众人惊得连声音都不敢发了。
这是什么操作?
救了人又把她往悬崖边搡?
铁慈拎着沈母衣领,山风吹不散她冷淡的声音,沈夫人,还记得我吗?
沈母一睁眼,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惊得往前一滑,脚下碎石簌簌掉落,她吓得往后猛抓,倒也不记得要寻死了。
她惊惶地看着铁慈,好半晌才勉强认出她是谁,你是
我真的很讨厌动不动以死相逼的人。铁慈脑海中闪过某些纷乱的画面,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冷意更甚,很多时候她们根本不想死,只不过以此作为要挟爱她们的人的必胜手段,百试不爽,死得有瘾。但如果真叫她们死,那是万万不肯的。
你
你看看你脚下的万丈悬崖,怕吗?慌吗?绝望吗?铁慈道,你知不知道,你以为的在书院就学的儿子,也曾脚下万丈悬崖,也曾担负重物走山路,也曾黑夜里独自摸索,然后为你们母女点燃一室明灯。
沈谧站在丈外,蓦然湿了眼眶。
铁慈拎着沈母,转头看沈谧。
沈谧,我不会越俎代庖。今日你母亲和妹妹都在这里,你是要继续粉饰太平把她们护得风雨不侵呢,还是选择说开一切,你自己选。
你自己选。
做个圣父还是活人。
我不干涉你的自由。
但是你若还要继续做圣父,那对不住,我要不起。
迎着她的目光,沈谧抬头,他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皇太女的意思。
有的慈悲就是放纵,没有谁该被谁保护得不知世事永远天真。
她身边如果留着这样的人,会是隐患。
沉默半晌,他笑了笑。
十八兄,我方才想拉母亲避开,不过也就是为了到私密处,母子说清楚罢了。
回到书院这些日子,他已经相通了。
选择一个人背负一切,终有一日会被戳破,届时难道就不是打击了吗?
既然是一家人,便该共同承担,母亲也不是温室娇花出身,自己又何必执着于盲目地独自背负,在那里自我感动呢。
只是一直没机会下山回家提及此事,然后今日非常不凑巧地撞上。
铁慈满意地点点头。
沈谧聪明,市井磨炼得精滑玲珑,却又不失本性,她也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人才。
既如此,我便再帮你一次。铁慈道,沈谧若说有错,那也就错在只肯让自己吃苦,也要护你们母女无虑无忧。
丹霜上前一步,她早就忍不住了。
听说你也不是大户深闺出身,如何竟被供养得如此不知事?你家既然获罪,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一个人落入奴籍?你和你女儿都没事,那么是谁落入奴籍,没想过吗?
沈母霍然抬头,眼神震惊。
为了不让你们堕入风尘,他落了籍,退了学,做过车夫,做过小贩,做过小二,学过仵作,和那些腐臭尸首,油腻脏污为伍,混迹市井之间,成了你和你女儿想都没想过,日常见了都要捂鼻而过的那种人。
然后用贱役换来的钱,给你们营造一如往前的衣食无忧生活。惯得你们依旧娇贵,请客吃个豆腐要百鸟脑子配,两人出门雇个可以睡觉的大车,日常新鲜衣料随时买,婆子也随时使唤,感觉不到一丝沦落。还要告诉你们,那是书院学业优异得来的嘉奖银钱。
你可知,你买衣料插戴付出的每一枚大钱,都沾着儿子的汗和血?
沈母的眼神随着这一句句话,逐渐迷乱,竟然连身在悬崖边缘都忘记了,下意识跨前一步。
铁慈猛地将她揪了回来,推回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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