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淡淡地道:泡一泡,这信十有八九就毁了。你莫忘记,咱们真正需要的是她的私章,她写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黄明恍然大悟。
是了,自己接到的命令,是要想办法拿到狄一苇用了私章的书信,好伪造她通敌的证据。毕竟大将通敌,私下往来,是不可能用放在书记官那里的官印的,只会使用能证明个人身份的私章。
狄一苇这种人物的私章,更不会轻易动用,永平军这么多年都没几个人见过。
兵部史档倒是有她几封用了私章的书信,但是兵部尚书是个死硬的老头子,而且当年还曾受过贺梓的恩惠,将兵部严防死守,让人想把信偷出来伪造私章都做不到。
好容易遇上这个她往西戎送信的机会,哪怕没有字,有私章就够了。
因为,这里有个会写她的字的人在。
坐在破烂桌子前的人,慢慢地看了那白纸很久,黄明挺着大肚子道:怎么,舍不得你家指挥使了?要咱家说,只有这样做,指挥使才真正会是你家的啊。不然她志在千里,哪有成家之念?
男子又凝视着他,黄明笑眯眯举起手道:咱家拿身家性命发誓
风将柴门重重关上,透过残破的窗口缝隙,可以看见有人低头磨墨挥毫。
不多时,黄明拿了两封信出来,一封上面已经满满的字,是原件,另一封内容和原信一致。
他带来的一队衣甲鲜明的护卫早已在风雪中待命。
黄明收了笑意,将仿造的那封交给永平军装扮的信使,下令继续送往西戎。另外那封被加过料的原件则装进盒子,火漆封印,递给护卫。
立即奉此上京。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驿站旅舍一律不许停留,务必在最短时日内,将此物递交太后和李公公!
是!
赤雪抬头,看见立在面前的崔轼。
她心中一沉。
看来方才他还是看见她了。
崔轼长长对她一揖。
他现在更苍白了,身形柳条儿一般,再加上跛了一条腿,身子有点歪,便刻意做点弱柳扶风的摇摆姿态,自以为潇洒倜傥,看在她眼里却觉得像看见一条青白的鼻涕虫儿。
软而黏腻,恶心。
然而他阴恻恻的笑,看人时微斜的眼睛,又让她想起隐藏在草丛里的毒蛇。
她敏锐地感觉到,崔轼和在书院时比,大不一样了。
他眯起的眼眸弯弯像桥,桥的另一边连着毒液的地狱。
她退后一步,面上却带笑,愕然道:崔公子。
崔轼看着她,细声道:没想到姑娘在这里,他环顾四周,那么想必,皇太女也在永平咯?
赤雪笑道:崔公子听说是和黄监军来的?来了也有些日子了,看见皇太女了吗?
崔轼沉默,随即道:书院的同学都不在,莫非跟随太女去秘密营地训练了?
公子说笑了,书院学生们都是文人,文人来军营不过取个历练之意,这等宝贵人才,哪里真需要他们上战场了?不上战场又何必秘密训练?更不要说我家主子那样的身份,她训练什么?
崔轼心里觉得有理,一时有些想不通,便轻声细语问赤雪,那你们太女去哪了呢?我之前一时糊涂,得罪了她,如今改过自新,想起此事,总觉得心中懊悔,想着要当面求得太女宽恕才好。
怕是要叫公子失望了。赤雪道,我们太女没来永平。
那你为何在这里?我没听说过奴才可以私自离开主子。
赤雪忽然对着崔轼拜了下去,还请公子救我一命!
崔轼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她,好端端为何下跪?快起来,起来!
他细长的手指触及赤雪的手背,赤雪只觉得那手指冰冷,指甲奇长,像瞬间搭上了几条蛇。
她忍住浑身要起的鸡皮疙瘩,低头啜泣道:我我对不起我家主子我我和人私奔了
崔轼正想着这姑娘大方美貌,连手背都柔软滑腻,一时心痒痒的,乍然听见这一句,顿时一呆。
他道:逃奴被发现是死罪。
赤雪咚咚磕下头去,所以请公子怜悯婢子!
不对。崔轼道,你是皇太女的婢子,是有品级的宫女吧?你这样的身份跑了是要株连九族的,再说好好的大宫女不当你做逃奴?
奴婢没有九族奴婢也没什么品级奴婢本也不想跑,但是喜欢上的那个冤家,他是辽东人,太女说对方是辽东细作,接近奴婢只是为了探听消息,不让奴婢去见他其实太女身边又是什么好去处呢,我便跟着她,也未必会有好收梢
崔轼又觉得很有道理,太女比传说中出色又怎样?她越出色,死得越快。
那太女去了哪里?
她去了怀庆府,要在那里见见当地官员。
怀庆府本就是书院三大历练地之一,崔轼是知道的。
那你如何又来了军营?
我我那朋友说从此地取道辽东,谁知道近期往辽东的道路都被永平军封锁了,他干脆带着我在永平军中找了个杂差,说混熟了便可取得出关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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