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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页
    楼析微微一停,嗯。
    辽东和西戎的斥候细作名单,你泄露的。
    嗯。
    就为了得到我?
    两人身躯忽然都动了动。
    楼析的回答慢了一慢,声音似乎有点破碎,嗯。
    远处,负手而立的铁慈,忽然将目光慢慢往上调,越过两边嶙峋的山崖,看那一线湛碧色的天。
    天已经被崖边割裂,朝霞的光溅射在那锯齿状的边缘,喷薄之色如血。
    狄一苇和楼析,并没有再说话。
    他们肩抵着肩,头抵着头,很久。
    很久之后,楼析才抬头,他像狄一苇习惯的那样,眯起了眼,仿佛忽然看不清这一刻血色日光中的狄一苇。
    阳光太强烈,她在一色明亮中薄透,整个人虚幻得像要在日色中化去。
    这是他的心上人,从第一眼到一生。
    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爱而不得的心火熬煎,熬到最后,日子成了黑色的带毒的汁,他仰头饮鸩,从此堕入疯狂黑暗的深渊。
    疯着下笔,疯着下刀,疯着走到她对面,看她失军受辱,等着她折尽羽翼,疲倦地落入自己怀抱。
    最终他得了这一抱,之后山河寂寂,怀中永空。
    他道:把我葬在别山最高处。背对大营的地方。
    他跟惯她了,失去她之后定然失了方向,便到死,也要留在她身后一尺之地。
    然而他亦无颜见这泱泱同袍,他不配俯视他们。
    她道:嗯。
    他道:别忘记我。
    她道:嗯。
    他道:不,还是忘记我吧,我不希望你记起我,便是最后的种种。
    她道:嗯。
    他的下巴搁在她肩头,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最近的位置,他为此朝思暮想,穷极手段,只求一顾而不悔。
    如今真正抵达,他不知自己悔不悔。
    是不择手段只求一顾,一霎华年艳过一刻便满足。
    还是永久长立时光长流,等待或许有或许没有的回眸。直到平静过完这一生。
    悔,或者不悔,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声音渐渐清浅,风缓了步,蝶敛了翅,花歇了半卷。
    我只恨你这一生没爱过我。
    狄一苇没有继续回答。
    她静默垂目,在心里轻轻数他的呼吸。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这风再次卷了来,风里再没有她熟悉的韵律和气息。
    她才道:不。
    我爱过你。
    从未停止。
    那日看见那绝色少年时,我说真好看。你就在我身后一步之外。
    你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会不会吃醋呢?
    会不会醋到夜晚冲进我的营帐,和我说些该说不该说的话呢。
    就像那对少年少女一样。
    虽然并不希望,但其实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这一句,等了有十年。
    到最后,我终于等到了你的反应。
    我等了这半生,等待你的勇气,结果你的勇气是那积蓄了十年的潮,日日空打堤坝,一旦没堤,便是浊浪排空,当头倾覆。
    原来这就是命。
    命运里写满了你我的纠缠,每一句都是不祥的谶言。
    她垂下眼。
    楼析在她肩头沉睡,肌肤冷白,长而密的睫毛低垂,抵着她的颈项。
    她偏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睫。
    有人走上来,轻轻接过了楼析。
    把他葬在山顶。
    是。
    狄一苇不再说话,也不再回头,她缓缓向铁慈走去,踏着一地的红,那艳色里有萧家亲军的血,也有楼析的。
    万军无声,看着他们的女指挥使,一步一步,宽大的衣袖垂下,露出一点刃尖,随着她的步伐,一滴,一滴,滴着浓稠的血。
    铁慈沉默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恍惚里觉得,有什么已经结束了。
    那个逝去的时代里,有少年热血,有沙场同袍,有生死交托,有沉默相守,有一个人一生里最灿烂最鲜活的印记,在那片黝黯血色的天地里,如长明之灯,微光永亮。
    然后某一日,她俯身,低头,轻轻一吹。
    旧事成劫灰。
    第256章 借兵
    大营里,狄一苇铺开地图,和众将讨论着接下来的部署。
    铁慈只沉默旁听,并不插言,将领们一开始还有些不大自在,见她真的说到做到,不干涉军务,也便放松了许多。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狄一苇确实是对大战有准备的,临近的永平城军粮库里有着足够的存粮,是这些年屯田开荒的成果,大军仓和草料场都丰足,从沧田关到永平开平一线,还建有很多小型军粮仓,保证了万一急行军时一路的补给。狄一苇不仅命令士兵屯田,还种了杂粮棉花,以之和百姓换粮,才能保证再突如其来的大战中,不至于因为军需跟不上而受挫。
    而狄一苇的军粮库同时也是小型的驻军点,这些驻军点没有被黄明萧常等人注意到,沧田关被破后,无数百姓逃难,这些小型驻军点收留了很多百姓,往后方安全处运送,消息在此时慢慢传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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