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道:这异术录听起来挺有意思。
那是。阿丽腾笑眯了眼,咱们黔州燕南大山里的奇花异草多,奇人异事也多。比如有一种挑医,能用一根针,挑尽天下病。挑医说人但凡生病,体内必会多一根带病的白筋,挑出来也便好了。但怎么找到这根筋,怎么挑出来,却有莫大讲究。卿博当年为了寻找挑医,学这门手艺,走了好几座山,花了好多钱呢,为此连当年的乡试都没去成
池兄谈吐不凡,为何却读书不成呢?
阿丽腾神色黯然下来,说:其实也不是没钱,而是我们得罪了人当初要娶我的,是里车土司家的儿子
铁慈挑了挑眉,居然是三大土司之一的里车土司。阿丽腾家族的土司不过是个在朝廷名册里都没名字的小土司,居然敢逃了里车土司之子的婚事,难怪池卿博和阿丽腾后来不能好好读书,要在各地奔走,说是深山采药,也是躲避追索吧。
这么看来,池卿博对阿丽腾还真是情深义重。
阿丽腾看着池卿博的背影,眼神满是歉意,我对不住阿博,我给他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他们汉人最重前程,他书读得很好的,可他为了我连前途都不要了
铁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也许在他看来,得了你,便胜过前程锦绣呢。
阿丽腾便笑了,只是眼底依旧聚着淡淡的忧伤。
铁慈却在此时耳中动了动。听见遥远的地方有人吹着小曲,听见更遥远的地方有大量的沙沙的步声,伴随着整齐的节奏来回跑动,听见树木在利器砍伐下戛然断裂的声音,听见那金属的长刃划过长空劲风烈烈。
前方池卿博忽然惊喜地道:人面蛛花!
铁慈看见一方烂泥之内生着一朵小小的蓝褐色花朵,花蕊细长,花瓣上的花纹像人脸又像蜘蛛,而那一片淤泥之内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腐叶烂果动物尸骨,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铁慈正准备找手套去采花,池卿博已经蹲下来,毫不犹豫将手伸进淤泥里。
爱洁的丹霜瞪大了眼睛,佩服地看着池卿博。
萧雪崖由朱副将背着,这几日一直用药维持着毒性没有恶化,偶尔还能醒一下,此刻正巧睁开眼,看见了池卿博徒手掏臭泥那一幕,顿时把眼睛又闭上了。
池卿博却并没有去采花,手伸出来,手里一只黑乌乌的蠕动的虫,他拎着那虫子放到花的上方,那花竟然有感应一般,从细长的花蕊中又伸出一根深红色的宛如舌头一般的东西,闪电般一弹,要来卷那虫子,池卿博动作也如闪电,另一只手飞快地掐住了那深红色舌头状花萼的底部,一掐一折,往后一抛,阿丽腾早有准备地拿着一个小小的草编兜子等着,那东西精准地甩进了草兜里,淤泥从缝隙里滴落,恶臭且携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整套动作完成不过眨眼之间,人面蛛花被掐了那一股花萼之后,瞬间凋谢落入淤泥中,淤泥顿时更加恶臭,池卿博的两只手也变成了青黑色,他并不急躁,将两只手都埋进淤泥中,这才有空对铁慈解释,人面蛛花花开只有一瞬,再开花就得看运气,我们运气好撞上了它开花,就得赶紧采。人面蛛花能用的只有那根舌头样的花萼,得用生在它根部淤泥里的毒虫才能诱出,而采花萼的时候必然会中毒,但生着它的淤泥里代代谢了无数的人面蛛花,还落着胭脂草的草籽,正好可以解毒。
萧雪崖再次睁开眼睛,正看见池卿博用埋过臭泥的手,拈起那粘着泥的软哒哒的舌头样的玩意,笑道:这东西看着恶心,却是好多南地毒物的解药之一,我的毒,萧总管的毒,都用得上。
萧雪崖猛地把眼睛又闭上了。冷声道:我不吃。
铁慈对池卿博道:好的,萧大帅不吃,不用管他。谁想一辈子当瘫子咱还能拦着不成?
萧雪崖再次睁开眼,毫无表情地盯着铁慈。
铁慈伸手,对他做了个瘫子在地上爬的动作。
她尊重所有残疾者,他人之苦可不知但不可戏,但她不乐意尊重萧雪崖。
哪来那么多臭毛病呢。
萧雪崖气得又把眼睛给闭上了,看样子短期之内是不打算再睁开了。
一行人继续往山里走,越往里走越是树木虬结,遮天蔽日。巨大的藤蔓根根倒挂,和合抱粗的树纠缠在一起,再从树冠上垂落,远远望去像大片大片的藤瀑布。
时不时有松鼠和猕猴自树冠上飞蹿,尾巴搅动翠叶,日色金光乱射。
一直有遥遥的小调声悠悠传来,伴随着前行的路途,只有铁慈听得见。
她微笑着行走,心想着这小曲儿吹得不错。
只是心中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一时却想不起来。
丹霜持刀走在最前面,负责劈砍荆棘灌木,清理出一条能走的路,饶是如此,冯桓这样的公子哥儿还是走得跌跌撞撞,锦缎衣衫被撕扯得一条一条如乞丐。
不过他没有叫苦,不是变坚强了,而是知道叫在铁慈面前叫苦也没用。
他不叫苦,丹霜倒不习惯,一边顺手扶他一把,一边讥笑道:一点不平的路就走成这样,这要遇见蛇虫蚁兽,记得赶紧自己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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