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姑道:我听说晚晴园闹鬼
但凡闹鬼的地方,多少都有秘密,属于人心里的鬼。
铁慈问何姑:你是大少爷的丫鬟?既然如此,如果你们大少爷会被带走,你觉得哪里最有可能让他安静呆着?
何姑想了想道:大少爷去哪里一开始都会闹的,但他喜欢看大片的水,喜欢看粼粼的水光,喜欢看各种建筑物的结构,越精巧复杂越好。
铁慈点点头,手指用力,推开了墙上的密门,这密门机关想必是游卫瑆在墙上乱写乱画时,无意中触发的,此刻推开无声。
何姑乍然看见多了一扇门,惊得睁大眼睛,悄声道:大少爷在里面?
看看便知。
门后是一条窄窄的通道,不过两人宽,铁慈走在后面,示意何姑跟在后面。
密道里没有任何东西,地面平坦,两侧墙壁齐整,壁上还有铜灯,里头的燃油还有大半,灯油冰冷,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有点燃过了。
但显然之前经常有人走动。
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风,铁慈手中的火折子光芒一蹿,耀得前方大亮,蓦然一张鬼脸闯入眼帘!
青面獠牙,怒睛恶目,鲜血淋漓。
身后何姑未及发出惊叫,铁慈就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她道:面具。
冷静的语调让心跳如鼓浑身发软的何姑迅速平静下来,这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张鬼脸面具,但做得逼真,血色鲜红,又于跃动的火光中乍然现形,瞬间威慑力能让人心脏停跳。
铁慈举起火折子,缓缓照过一圈。
无数张鬼脸自黑暗背景中跃出。
两边墙壁上,哭泣的,嚎叫的,挣扎的,狞恶的,杀人的,吃人的形形色色,各种死状,满墙血迹淋漓,一脚踏入宛如进了十八层地狱。
何姑的身子已经发软了,伸手按住墙壁,却又猛地缩回手去。
她感觉到手指上沾了很多黏腻的东西,害怕那是毒药,变了脸色。
铁慈从容地道:没毒,别怕。
铁慈手指蹭了蹭墙壁上的红色物质,那颜色已经发黑,并不如面具上鲜艳,有的黏腻有的已经干硬成结,暗红色泽粘在指尖,她嗅了嗅,脸色一冷。
是真血。
何姑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铁慈对她一笑,道:这颜料倒逼真。
何姑神色再次渐渐安定,铁慈问她:晚晴园一直是大少爷的院子吗?
是的。
那为何如此偏僻破败?
偏僻是因为大少爷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园子是他自己选的。破败原本是不破败的。可大少爷出去了近一年,回来后我们都被调走,他打伤了新来伺候的人,大家都不肯来应差,也没人理会,久而久之,就破败了。
那也不至于连个家具都没有。
都给砸了,扔出去了,去年冬天燕南难得的冷,很多下等仆人没有炭,偷偷找了这边的阿七,把家具拖出去劈柴烧了。他们连张床都没给大少爷留下!
你们女世子不管么?
大小姐自从回来后,就被软禁了,没多久就定下了亲事,根本出不得近芳阁一步。
她们姐弟才是这王府的主人,为什么这么多年,连亲信下人都没有?出了事连帮忙的都没有?
何姑垂下了眼睛,因为二老爷王爷在世时,二老爷忠心耿耿,很得信任,甚至为王爷挡过刀,也不慕权利,几次推辞王爷委派的重任,说只愿做王爷的管家,让王爷安心政事,无后顾之忧。王爷最后两年,体力衰减,王府上下事务,基本都托付给了二老爷,二老爷将整个王府管得铁桶似的,王府里都是二老爷的人
铁慈短促地笑了一声。
好心计,好耐性。
游氏父子,真是枭雄心性,比枭雄还受得熬煎,耐得寂寞。
也不是没有对大小姐大少爷忠心耿耿的婢仆。何姑道,只是王爷薨后,这些人都被慢慢打发了,和大少爷大小姐越亲近的,越是下落不明。而我还能在厨房做杂活,是因为我当初只不过是大少爷院子里的三等扫地丫鬟。
别人或是生死不知,或是改投别主。你一个三等丫鬟,为何还死守着大少爷?
何姑微微红了脸,因为大少爷给我钱他有次看见我哭,嫌我吵,拿钱砸我,我那时候正愁钱,见到金银破涕为笑,给他磕头。他觉得好玩,后来每次看见我面露愁容,就拿钱砸我
铁慈忍不住噗地一声。
何姑低了头,是我不好,我那时候缺钱缺得厉害,我利用了大少爷可我真的感激大少爷,没有他给的钱,我一家子都活不下去。
铁慈温和地道:阿瑆赤子之心,值得呵护。你懂他的好,懂得感恩,就是对得起他了。
何姑感激地望着她,忽然道:您是十八吗?
铁慈愕然看她。
我给大少爷偷偷送过几次饭,每次都听见他对着墙喃喃十八十八,我问他十八是谁,他说那是他的神仙,会骑着白云来找他的。何姑喃喃地,仰望火光里面容温润的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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