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徳一瞬间老泪纵横。
他原以为今日起,天就要塌了。
乍逢大变的太女,一夜之间,丧父,失母,决裂所爱,要怎么承受。
他已经做好了短期失去指挥的最坏的准备。
做好了自己几人,这几日拼了老命,也要稳住大局的准备。
却不曾想。
那个在父亲尸首前长跪吐血,像是要将一抔心血都吐尽的女子。
在这一系列的重击和接踵而来的刺杀后,依旧没有忘记肩上的巍巍重任,依旧坐在她该坐的位置,比所有人苦痛却又比所有人清醒,翻手便还一局。
连一霎软弱,她都没给她自己。
大乾有命运如此,何其不幸。
大乾得君主如此,何其有幸!
段延徳颤颤俯首。
铁慈坐在御座上,凝视前方。
这风悲号不休,这雪缠绵不绝,这黎明黑暗如此深重,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
从此,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既如此。她道,只要孤不死,孤就在这里等着你。
第481章 先死为敬
朱彝的呼喊声在宫中一路远去,却离前面的十几个黑影越来越远。
他着急地捶着祁佑,让他快些再快一些。
祁佑抹一把汗,无奈地道:少卿,雪太大了啊,又难走,又看不清我尽力了。
朱彝瞪着他,正无可奈何,忽然数骑驰过,是白泽卫的装扮,还带着几个专门传旨的内侍,却人人素衣戴白。
朱彝急忙上前拦住,道:去哪里!马借我!
马上骑士道:朱大人,我等奉段次辅之命,出宫向各大人府邸报讯,急召各位大人入宫。
朱彝道:报陛下驾崩吗
那骑士想到段延徳的嘱咐,垂脸含泪道:还有太女被刺薨逝的消息。
朱彝如遭雷击。
不不可能!
眼看骑士要扬鞭赶路,朱彝猛地从雪地里跳起来,一把拉下他带着的内侍,自己翻身上马,道:你不用带他去了,让他自己走,你带着我,我们去追辽东刺客!
骑士震惊:大人!我们一骑如何追!我们甚至都没有调兵权,追上去又有何用!
他们杀了陛下,杀了太女!朱彝吼,现在宫中生乱,无人指挥,宫外反应不及,他们就能趁隙逃出盛都。可是他们忘了,盛都多少人爱戴太女!当初她们能抗着萧氏接她回京,现在她们就能拦下所有想伤害她的人!
他夺过骑士的马鞭,狠狠一抽,走!
宫城之前,断壁残垣满地碎冰之上,久别的人愕然相对。
萍踪在城墙之上狂笑,笑完之后怒骂:呸,两个傻蛋!
两大武林帝王无言以对。
狄一苇松一口气,眼看那两人对视半晌,桑棠飘落城头,以手遮光,端木变戏法一般掏出一把黑伞,罩在了他头上。
两人落在雪地上,相视一笑,便打算转身。
刚一抬脚,就被人拦住了。
不怕死地拦在他面前的人是狄一苇,她端着烟杆,面对两大高手,不急不忙抽一口烟,吞云吐雾地道:两位,就这么走了,不大合适吧?
端木斜眼看她,桑棠没有表情。
这宫墙,这城门,这死伤的士兵。狄一苇烟杆一划,两位不打算给个交代吗?
正在此时,宫门打开,几骑驰出,素衣戴白举白旗的装扮,让狄一苇瞬间瞳孔一缩。
她转身,一指那毫不停留的几骑,缓缓道:两位也看见了,皇宫出大事了。母庸置疑,是有人挑拨利用了两位,造成这起变乱,导致宫城空虚,他们趁虚而入,作乱宫禁。就算你们不打算赔偿我们城墙的损失,但你们总该赔偿皇太女吧?总该找背后作祟耍弄你们的人算账吧?
桑棠沉默了一会,唏嘘道:世道果然变了。
居然有人敢找他赔偿了。
倒退几十年,有勇气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没有。
端木倒是回头对宫城看了看,笑了一声,道:铁慈又安了什么好心?她为何迟迟不告诉我桑棠就在她家,不就也存着利用我的心思吗?她早点说了,哪有今日之祸?我又为何要因此补偿她?
萍踪撑着墙头,又冲底下两大高手呸了一口唾沫,骂道:那我呢?桑棠,我有对不起你吗?你老情人跑来把我打得狗一样,你就不说什么吗!
桑棠皱起眉。
现在这些丫头,怎么一个个又能打架,又会胡搅蛮缠。
端木脸色阴沉。
好容易和桑棠再遇,他现在只想和他去无人之地,好好叙旧,说说这些年分别是怎么过的。这些人偏要死缠烂打。
他眼底杀气一闪。
桑棠拉住了他的手。
他道:你我能重逢,是喜事,该感激上苍垂怜,也该感激皇太女,莫要再见血了。再说你我被那些人耍弄,差之毫厘,也就天涯永别,这笔帐,还是应该算清楚的。
端木立即道:那依你。
桑棠道:皇太后欺瞒利用我近二十年,这笔帐,我会和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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