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不说话,几位重臣脸色古怪。
一位侍郎正夸得滔滔不绝,猛地衣裳被拽,他愕然回头,就看见同僚不停对他眨眼。
怎么了?
你不知道万钱山庄是谁的吗?那人对他咬耳朵,是辽东世子慕容翊的!
嗄?
众人下意识看向殿内。
殿内传出的话却和这个没有任何关联,夏侯,放出消息,就说陛下驾崩,太女薨,皇宫大乱,宫人侍卫都已经逃散,然后,打开宫门。
夏侯淳神色震惊。
殿下!
众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历来变乱,皇宫都是最重要的地方,层层护卫,万军阵列,有任何不妥之处,为安定民心,都封锁消息。
何曾听说过皇室还在宫中,就大开宫门,自己传播噩耗的?
只贺梓若有所悟,容溥轻轻叹息一声。
那是因为,流窜的凶徒难以捕捉,每耽搁一分便有无数无辜百姓受害。
因此殿下不惜以自身为饵,对那些天性好财好色又嗜血的贼虏敞开皇宫,引诱他们全数扑来此地。
毕竟,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财宝更多,美人更多呢?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名句垂千古。
但纵观千年风流,历朝历代数百君王,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呢。
唯殿下耳。
他看向殿内,微黯的光线下灯火之光昏黄,披那人一身柔光,她沉默,平静,对世间至恶至险至痛似若无其事,但他却越发心间生痛。
细细密密,咬啮不休。
她离开海右后,他辗转不安,多少次夜半披衣起身,将自己等人的计划反复推演,虽然都算稳妥,但依旧无法放下,最终在十日前,放下一切,挑选了跃鲤书院骑射最优秀的学生,长途奔驰进京。
或许冥冥中自有感应,或许上天垂怜,终让他在此时来到她身前。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殿中人疲倦的侧影,他想,如果她能就此放下,多好。
这天下,本就巍巍之重,还要轰然砸下,令她咬牙苦撑。
但是他不会说,因为知道她不会退一步。
那就陪她一直走下去吧。
做那说好的一生忠心君臣,殿上知己。
殿上,铁慈看向殿外,道:开宫门难免要将诸位大人置于险地,孤在此先赔罪了。不过诸位大人放心,宫内护卫及太女九卫,一定会先保证诸位大人安全。
殿内段延徳深深躬身,殿外,以贺梓为首,群臣行礼,齐声道:陛下无需顾虑臣等,臣等愿随陛下,共斩达延恶贼。
他们同时换了称呼。
铁慈不过一笑。
却不啻于在童如石脸上打了一个耳光。
夏侯淳忽然恶意一笑,展开了第三张纸条,道:我这里还有个消息请这位公子仔细听听。
童如石脸色一变,直觉不好。
外城传报,昭王携带护卫三百,已经随着盛都大营一同入城,萧立衡派人第一时间接应入内城。现在正在往皇宫方向赶来。
童如石脸色一白,原地踉跄一步。
夏侯淳笑得讥诮,以为自己操弄棋局是吗?却不知道其实自己也只是个棋子呢!
容溥微笑道:还是个弃子。
童如石仿佛突然被狠狠扎了一刀,又退后一步,木然半晌,厉声道:不可能!
没人理他,灵泉村人面面相觑。
铁慈转向殿内的灵泉村诸人,道:李大娘,牧羊儿,二喜,花哥她一个个名字点过去,末了一笑,道,听我几句劝,可成?
童如石急声道:不要听她的!
铁慈不理他,对灵泉村诸人道:今日我宫中巨变,父死母丧,风雨飘摇之时,却见故人踏宫而来,十分意外。
灵泉村一多半人脸色都有点尴尬。
诸位是来杀我人夺我家的,但自从诸位进入皇宫,我就一直未曾对诸位下过杀手。铁慈一笑,不要说我没这个能力。我有没有这个能力,诸位应该清楚。
灵泉村诸人默然。
都是高手,对上这重明宫内的机关和铁慈各种有所针对的打法,没有一个占到便宜。眨眼之间,倒了的走了的好几个。
当然,诸位真要拼死一战,我这里必然也死伤惨重。铁慈轻轻道,可是,死的人太多了啊。
她这一句说得很轻,又很重,在场很多人眼底泛起泪光。
有伤情,有感动。
普通护卫,早就做好了今日喋血宫廷的准备,大乱之前,在上位者眼底,人命只不过是数字。
遇上一位把每条性命都放在心上的主子,是每个人的幸运。
今日之局,你们也看见了,童如石的野心本就是虚妄。铁慈道,你们原本隐居山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涉红尘。现在,你们真的要为这虚妄的野望,付出自己和同伴最可宝贵的生命吗?
天地在一片茫茫中静默。
放下吧。我说了,死的人太多了,故人也好,我自己的护卫也好,都是一条条鲜活人命,没有必要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他人争斗之上。铁慈道,我知道你们的为难之处,我可以留他一条性命,只是他需要永久圈禁。而你们,放下武器离开盛都,我会允许你们永久定居灵泉村,永无人扰;当然,如你们有人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更加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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