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传言当真不虚。
众臣们目光悄悄转向御辇。
今日一整日,陛下都没出辇,且辇内不断传来咳嗽声。
听声音也能听出,陛下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但就算不虚弱,陛下也未必是这位皇太子的对手,在场诸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当初的五色原之战,被擒的皇太子伤了陛下后逃走,一路还能追着王驾,杀光了随驾的王子,甚至差点干掉陛下。
陛下的身体,就是在那一次后被毁的。
当时负责护卫的虎贲卫首领,这次领了搜索全城之责,但从来就没敢认真搜过。
那位强硬的武将,每次提及皇太子,眼底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忌惮和恐惧。
雄狮已经老去,而他的对面,是年轻而强大的公狮,转侧之间,利齿森森。
黑色马车越来越近,巨大的阴影覆上道旁。
百官连呼吸都压抑住了,礼部官员长声呼喝:皇太子驾到,百官跪接
百官整衣,掸袖,齐刷刷跪下。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马车里毫无动静。
百官跪在冰冷的地上,不敢抬头,不敢起身,膝盖冻得酸痛发麻,拄着地的手指不住颤抖。
心里绝望。
果然这位就不是个好伺候的。
未来几十年在这位主手下,日子可怎么过?
每日抬着棺材上朝吗?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
百官们跪在道边,浑身颤抖。
黑色马车内,慕容翊半躺着,喝茶,看书,吃瓜子。
咕咚一声,一个臣子,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因为恐惧,晕倒了。
黑色马车依旧毫无动静,连一个掀帘看的人都无。
御辇之内,终于响起一声苍老的叹息。
大奉皇帝嗓音微微沙哑:慕容翊,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要折腾无辜了。
黑色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
帘子一掀。车辕上立了白衣人影。
百官本该立即低头的,但此刻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怔怔地看着那个白衣人。
看他清瘦如玉竹,阵风便似能吹去。
看他素衣衣袂飘举,仿佛谪仙人乘风落云端。
看他一张脸如玉琢成,长眉连娟,姿容难画。
看他萧萧意态,淡淡神情,一双眸子却让人想起大奉最冷的万里雪原深处的冰窟,有彻骨寒意,无人间气息。
大奉皇帝十八子,慕容翊是最少露面的一位,在十七岁之前,很多人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
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最不受宠爱,为人欺辱轻视的最小王子,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所有人也没想过,这位传说中既狠且疯的皇太子,实实在在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一阵风过,慕容翊也如一阵卷了云的风一般,落了下来。
他立在百官之前时,所有人才醒过神来,激灵灵打个寒战,赶紧将脑袋杵进冰冷的地面。
恭迎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似乎有一声轻笑,又似乎没有,百官只看见一幅雪色衣角,无声拂过眼前,隐约淡淡药香弥散。
慕容翊一直走到御辇前,早有礼部官员赶上来,铺好垫子,请他参拜陛下。
慕容翊低眼看了看垫子,一脚踢开。
百官:
此生未曾见过如此嚣张之皇储。
听闻这位皇太子和大乾那位女帝颇有私情,那位做了十二年的皇储,难道这风格,是和那位学的?
下一刻慕容翊一抬脚,上了御辇。
宫卫们大惊赶上,还没开口,慕容翊站在车辕上,转身低头看着他们。
只一眼,就把他们给看冻住了。
那双眸子,冷冽绝艳,似藏着漫天的妖火和寒雪。
怎么,我见我老子,和他叙叙旧,轮得到你们管?
御辇帘子被掀开,常公公躬身而出,道:殿下,陛下有请。
慕容翊这才转身对百官道:都起来,走远些,不要吵着我们父慈子孝。
最后四个字百官硬生生听出了杀气,赶紧谢恩起身,远远退开到一边。
御辇内,慕容尧端着一盏药汤,慢慢地喝着,抬眼看了慕容翊一眼。
一眼之下,他微微一怔,皱了皱眉。
他选中的这个继承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凶厉了。
为了最快速度报复他,竟然连自己身体都不顾。
皇朝百年,继承人自然也要健康长寿才行。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能说的呢,想要一个最强大的儿子,到头来发现,强大是强大了,太强大了驾驭不住。
他想说什么,却忍不住一阵咳嗽。
对面,慕容翊也在咳嗽,苍白的脸涌上红晕,劈手夺过慕容尧的药碗,道:咱们病况差不多,你的药借我尝尝。
说是尝,却也不曾碰,只是闻了闻,随即大笑。
一边笑一边道:我就说无须费心找人杀你你还能活几天!
远远的,百官听见大笑,稍稍放心。
看来谈得不错。
就是嘛,父子之间,有什么谈不开的?
再大的分歧,再深的鸿沟,一个皇位,就足够抵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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