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终究不能让英雄血肉和敌人同葬,便是扒上半年一年,也要把人扒出来。
容溥已经下令,留在山洞策应的学生,都事先躲入地下山洞的学生全部出动,清理战场。
他对铁慈发誓一定会找到萧雪崖,请求陛下先回去休息。铁慈不说话也不回答,就地找了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等。
喊她吃饭,她不去,喊她休息,她不理,她就坐在那里,饿了就吃送来的吃食,累了靠着还热着的崖壁闭目躺一躺,但任何人从底下上来,她都会立即睁开眼睛。
这一等,便从深夜,等到了天明,再从天明,等到了黄昏。
这一段分外漫长和难熬的时光里,她大部分睁着眼睛,看样子是在思考,但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想。
自从慕容翊把朝三暮四都派来接她之后,她一直绷得紧紧的弦就好像忽然被调松了一瞬,本该立即思考下一步怎么走,如果对方被激怒疯狂反扑怎么办,如果对方的武力比预期要充足怎么办但最起码此刻,她什么都不想想。
她在想当初金沙江上遮天蔽日的大船,居船自我隔离的慕容翊从小窗口里给她递礼物,不远处萧雪崖挺直着背脊越过跳板,孤冷地走入那一轮更孤冷的月色中去。
她转而又想到上一次见丹霜,还是在大乾学院的校园内,也是一个抱着书走入食堂的背影,其时丹霜步伐轻快,浑身都写满了放松和快乐。
丹霜在校园里渐渐走远,烟花散尽后黑暗笼罩了承乾殿前汉白玉栏杆,她靠在栏杆上,看萧问柳结束了和她最后的对话,转回殿内去,即将跨入门槛前,问柳转回头,对她摆摆手。
转而眼前又是一片风雪,父皇站在瑞祥殿院中阶下,指着她身后飞龙照壁对她说着什么,然后钻入轿中,留给她最后一个微带佝偻的背影。
而在那时,披着大氅的慕容翊侧身回首一笑。
那是别离前他给她的最后一个笑容。
他,他,她们,她身边最爱最在意的人们,也在她眼前渐次离去。
人间欢乐趣,离别苦。
可欢乐太短,离别太长,长到这一生都如此漫漫,看不见希望的彼岸。
有很多人站在一边,忧虑地看着皇帝陛下,想要安慰,无力安慰。
只能更拼命地挖掘而已。
都知道时间越久越没希望,也没人说一声要放弃。
拼凑的躯体七零八落,却也不得不一一拼起来辨认,很多人拼着拼着吐了,吐了之后继续拼。
时间缓慢又迅速地流过。
铁慈浑身都僵硬了,连意识都渐渐混沌,隐约有人来拉她,带着哭腔,还有人似乎在吵架,有人在叹息,四周乱糟糟的,她很累,却不想管,无论谁靠近,都一个巴掌打过去。
皇帝陛下一生未曾任性,却在今日,让所有人束手无策。
只有容溥一直没有上前,不劝解也不叹息,只是远远地陪着她。
让陛下歇歇吧。他道。
她那重重叠叠的心伤,总要有个宣泄的出口。
(
第560章 在燕南
在天黑了即将又明的时刻。
已经挖了很深的坑底,忽然爆发出一声欢呼。
找到了!
铁慈霍然抬头。
一大群人冲下去,没多久,小心翼翼将一个人抬了出来。
那人浑身黑泥焦土,满头满脸的血,身上的肌肉衣已经炸裂,怀中还抱着一件已经撕破的衣服,看起来不像肌肉衣,但很显然,被这衣服覆盖到的地方,都奇迹般没有受到太大伤害,显然,是这两件叠加的防护装备,尤其是后者,十分强大。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截锁链,方才就是有人顺着这锁链,把他从尸堆里拎了出来,也是这铁索,让他一直紧紧拉着,贴靠在火药最少的山洞边缘,没有落入全部都是火药的底部。
这根铁索,是最后容溥眼看萧雪崖落入人群,命低处山洞的人垂落的。
那件挡了绝大多数伤害的更强防护衣,是最后一刻铁慈扔出了席林,萧雪崖眼疾手快从席林身上扒下来的。
铁慈要起身,膝盖一软,险些跪在了萧雪崖面前,被容溥眼疾手快搀住。
铁慈颤颤巍巍伸出手,去试萧雪崖的呼吸。
所有人在这一刻屏住呼吸。
指尖将要触及萧雪崖的那一刻。
萧雪崖一声呛咳,喷出一团泥土,险些喷了铁慈一头。
欢呼声震天响起。
被焦泥喷了一脸的铁慈,来不及抹脸,一低头,一滴泪,落在了萧雪崖的脸上。
青阳山铁慈喜极而泣的时刻,大乾学院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
锐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那里原本有代表着无人机群的绿色光点,和代表战士群的红色光点,现在都消失了。
但最要命的,是代表着席林的黄色光点,也没有了。
生命迹象的消失,意味着什么,锐简直不敢想。
他一直在指挥部观战,看见了大乾帝帅果然是诈降,看见席林被掳走,看见狮鹰队全体追了上去,看见他们被大乾帝帅引上那座矮山平台,挤成一堆,因为地形限制和人质,飞不起动不了,连枪都没法开。
他心知不好,但是鞭长莫及,他和云都已经被暂时取消了指挥权,撕裂空间的仪器,只掌握在席林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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