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聪慧。钺戎从前是漠北的蛮夷,之后归附了我朝,王府设在了云冈,臣父心向陛下,誓死效忠,才命臣在帝京城读书明理。
张垂恕哪里能不想家呢,只是钺戎归附不到二十年,朝廷心有忌惮也很自然,想想那些征战边疆的武臣,哪一位的府衙宅邸不在帝京城呢。
他从前小的时候心有怨怼,如今年纪大些明了礼,倒也明白了父亲的难处。
乘月却觉得深有感触,只抿了抿嘴,心里打定了主意。
倘或你能一年回钺戎一回,同你的族人们、家人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吃烤羊腿,也许每年回帝京城时就会多一年的快乐。
公主的声音温软又熨帖,在深寂安宁里的夜色里几分动人。
张垂恕听着公主说话,心田里慢慢地就升起了暖意。
若当真能如此,便是臣之大幸。
两个少年人闲话着,气氛很是宁静,正说着草原上打马球、赢五彩神弓的高兴事儿,忽见头顶廊下的转鹭灯转个不停,其上的小荷金鲤像是发了疯。
并不是秋夜的风,而是有人从山上飞下,掠过酒家的风。
乘月最好瞧热闹,听着外头的声响跳出了酒家的门廊栏杆,往其侧一看,一个身形翩跹的女子飞身从山上而下,后面穷追不舍的,是着步军司服饰的清俊身影,追上前方女子后,与之缠斗起来。
乘月吓得躲在了柱子后,以她对顾景星的了解,只瞧见一个后脑勺,就能知道那人就是顾景星。
只是那女子是谁啊?
张垂恕是太子侍读,文武都有涉猎,虽有禁军护卫公主,却也守在公主身边,不错眼珠地顶着那一处打斗之人。
顷刻之间,又有数二十多名护卫由山上飞奔而下,领头的竟是太子殿下?
乘月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哥哥加入了战局,饶是如此,那女子似乎游刃有余,并不落下风。
不过那女子似乎心有顾忌,似乎也并不愿意袒露真面目,只在打斗中,伸手敏捷地为自己的脸蒙上了帕子。
盛玢牢牢守卫着公主,此一时手里攥着跟马鞭,拱手急切道:连太子殿下都亲自动手捉拿的人,一定是犯下了滔天之罪,臣护卫着您回宫去吧,万莫被牵连进去。
乘月躲在柱子后看的不错眼珠,心里不知道为何觉得不劲儿,明明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一个虽决裂却仍在自己心上的青梅竹马,可她还是偏向了那女子一方。
正奇怪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忽听得那女子厉喝一声:就此罢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这声音钻入乘月的耳朵,却好生熟悉,乘月绞尽脑汁想啊想,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前几日抢劫她的那个女贼。
虽说是打劫,可她还给了自己一盒灵丹妙药,乘月并不觉得她罪大恶极,反倒有些喜欢她的江湖气。
既想到这儿,乘月的眼睛里多了些惊喜,便冲着那些正打得酣畅淋漓的人喊了一声。
哥哥!别打了!她不是坏人!
公主稚软的嗓音随着风送到了段柔蓝的耳中,她听到这一声哥哥,惊的停了手,震惊地看过来,肩背便中了一掌,她一时吃痛,脚下使起了轻身功夫,往公主这边飞过来,深深地看了乘月一眼,旋即夺过了盛玢手里的马鞭。
顾景星与江步寰见此人往公主这里来,直飞也似的一起赶过来,却在下一刻,那女子甩起了马鞭,冲着二人的肩背一人抽了一鞭子,旋即腾空而起,往夜色里狂奔而去。
一瞬便消失了。
乘月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只觉得那女人委实英姿飒爽,再往侧旁看去时,自家哥哥也是同样的神情,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而顾景星
乘月第一眼便看见了他唇畔的血迹,此时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家哥哥的身旁,额前几缕发丝垂下,其下是一双略显疲累的眼眸。
她扶住了自家哥哥,还不忘同张垂恕告别:你的事我都记下了,过几日再一道吃酒。
江步寰仍目色怔忡,由着妹妹与护卫将自己扶上了公主的马车,这便一路往帝京城里赶。
一路无言,进了宫城,江步寰回过神来,牵了妹妹的手,同她一道进了乾清宫,皇帝正靠坐在宝座上生闷气,见这兄妹俩一个脏的皮猴似的,一个一脸的茫然,气就不打一处来。
哦,才亥时三刻,就回来了啊?皇帝的语气倒不算严厉,似乎还有点淡然,太早了,怎么不再多玩一会?明早回来也不迟。
这就听起来阴阳怪气了。
江步寰没有心情同父亲争辩,只拖过椅子让自己和妹妹坐下。
乘月觑着爹爹的眼色,讪笑着挪到了爹爹的腿边儿。
我跪着,跪着就行。
父皇,今晚儿子在陡山门街跟踪雪兔时,同顾景星打了一架,忽有一个女子潜过来踹了顾景星一脚。她身上,同儿子小时候的包被一个味道。江步寰不想扯闲篇,直截了当说道,她说是您派去的暗卫,非十万火急,不得出。父皇,此事可为真?
殿外起了风,紧接着竟有雨落的声音,皇帝紧绷着脸,良久才嗯了一声。
是他顿了顿,下面的话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是朕派去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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