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睿明脸色骤变,各种不明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红白交加。换做平时,他肯定已经大声驳斥,然而此刻心下却有一种没由来的慌乱,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正对峙着,陶思悦跟江照林行色匆匆地赶到了。
数人在房间不同方位站着,立成个诡异的局势。
陶思悦没化妆,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憔悴了,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枯瘦如柴,看得出陶先勇去世后的这段时间过得劳碌颓顿。
她看向墙边的几人,欲言又止,随后失望地闭上眼睛。
陶睿明跳腾的气焰灭了下去,低声叫道:姐。
陶思悦的声音里带着虚弱,无力地问:你找人打的?
陶睿明说:我没有!
他补充了句:他们自己看不过眼!姐,连外人都忍不下去!
陶思悦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神色略带苦涩地捋了把长发。
一直站在人群后方的江照林迈步上前,主动低声道歉:对不起。
陶思悦低垂着头,说不上多有诚意,不过态度还算谦虚:我们可以赔,不会有下次了。
陶睿明面有不服,脏话都要骂出来了,被江照林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冲动。
何川舟朝边上的民警点头示意,说:该什么罚就怎么罚,我们不和解。麻烦请查清楚,他们这次袭击的意图,究竟是蓄谋杀人,还是所谓的教训教训。有需要配合的,请联系我。
说完径直往门口走去,路过陶思悦身边时,侧身在她耳边道:陶思悦,我不为难你,是因为我答应过我爸不追究,但不代表我会容忍你弟在我头上撒野。你管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陶思悦抿着唇角,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
等目送何川舟离开房间,江照林犹豫片刻,悄然从后方跟了上去。
陶思悦缓声问民警:警官,我弟弟有什么问题吗?他不知情的。
民警挠了挠头,对她也不好怎么态度强硬:如果证实他跟这起斗殴没有关系,不是幕后主谋的话,就没事了。
陶思悦问:那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民警还没回答,后方四个青年先呼喊出声。陶睿明也急道:难道不管他们吗?
陶思悦转过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说:你管他们,我就管不了你。你选一个。
陶睿明被吓到了,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讷讷道:姐?
姐!
江照林在后面叫了一声。
何川舟已经走到夜色深处。街上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皮肤上蒙着的燥热。
听后方的脚步声还在跟着,何川舟终于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冲江照林招呼:好久不见。
第30章 歧路30
江照林小时候很矮很瘦, 成天吃不饱饭,所以还有个外号叫骷髅。
他家就是穷, 纯粹的穷。父亲瘫痪在床, 母亲积劳成疾。家里但凡能抠出一分钱,都要投进去买药,对他当然说不上关怀跟宠爱。
他父母以为江照林的学校会保证食物, 很少管他的日常生活。但其实他们初中对贫困生只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饭。
江照林不敢跟他们说实话,会把学校的水果跟肉打包了带回去,自己靠白米饭跟紫菜汤应付一日三餐。
家境的贫寒让他过早学会了世故的老成,十多岁的江照林已经比二十多岁的邵知新要成熟了。
他永远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对谁都是笑。哪怕当面受人冷落遭人白眼, 也仿佛迟钝得什么都不懂, 反而会觍着脸说谢谢, 或者对不起。就好像天生缺一根会伤怀的神经。
江照林早年成绩不行, 不爱读书, 不过手脚勤快, 嘴巴够甜, 擅长讨好同学以及他们的家长, 跟谁都能打上交道, 对他们嘘寒问暖,以便在周六日或放假期间,假装偶遇, 可以去他们家里蹭口饭吃。
有次他在搬父亲出门晒太阳时受了伤,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半昏迷地被压在水泥地上, 动弹不了。
何旭接到报案, 赶来将人带到医院。
江照林醒了之后, 头上还贴着纱布,就笑嘻嘻地对他说:叔叔,我有点饿了。
何旭捧着他的脸,反倒有种悲凉的神色。
从此以后江照林的混饭对象又多了一个。
何旭给他充了饭卡,又去找他们学校的校长反应特殊情况,多次协商后,额外增加了对他的经济补助,才让他能实现三餐温饱。
江照林父母都不识字,校长对他们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这种事还能商量。
何旭为他解决了他当时最大的困难,在他眼里也成了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
他自发管何旭叫干爸,管何川舟叫姐。
其实他们两人不在同一所学校,也不是同一个年级,真正见面的时间只有节假日而已。江照林会主动来找他们,帮他们干点活儿,在他们阳台翻翻土种种菜。
但比起真正的交情,他还是跟同班的陶思悦更深一点。
何旭对他来讲,是一个启蒙、改变他生活态度的长辈。跟陶思悦的关系,则更像是患难扶持的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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