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烈焰灼烧着地面,蝉鸣从头顶上传来,又是一年开学季。
新生们拖着大包小包走进寝室门,汗水早已浸湿了校服,抬头看着眼前的行李和无尽的楼梯,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等到宋溪浔扛着被子爬到六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只剩下了楼梯的残影。
这是她进入高中的第一天,没想到寝室就在最高层,她怀疑校领导是不是觉得高一学生很闲,可以多爬几层楼。她刚刚可是看到高叁的学姐拿着遮阳伞提着行李箱,面色如常地走到二楼。
这栋宿舍楼是给还未分化的学生和Beta住的,为了阻碍Alpha和Omega之间奇妙的化学反应,这两种性别的学生分别住在这栋楼的另外两边。
大部分人的分化年龄在18岁左右,也就是高二高叁那时候,而且大部分人都是Beta,学校就默认高一新生里不会有特殊情况,全都安排进了这栋楼。
不巧,宋溪浔就是那个特殊情况。她恰好在升学的那个暑假分化成了Omega,不过她觉得在学校里随身带着抑制剂就行,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好不容易爬到了六楼,她本想靠在墙边休息一下,想到下面还有个行李箱,还有周围拥挤的人群,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
刚想转身提起地上的袋子,手上猛地一发力,重心不稳就向后栽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惊恐地闭上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她缓缓睁开双眼,预想的痛感似乎没有到来,身下不是坚硬的地板,好像...是个人?
她感受到后脑勺靠着的那片柔软,听见身后人轻微的喘息,顿时愣在原地没有反应,本就红润的脸颊一路红到了耳根。
出于基本的礼貌,宋溪浔还是狼狈地从人家怀里挣出来,先扶上栏杆稳住身形,再转身道:“谢谢你…”
“没关系。”面前的人跟她差不多高,还维持着刚才扶她的姿势,医用口罩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自己对视。
搬行李的眩晕感已经没有那么明显,宋溪浔看着面前女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讶异,但很快又消失无踪,仿佛是自己看错了似的。
她不适地摇了摇头,忍耐着身体的不适感,转过身继续搬行李去了。
在寝室里安置好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没顾得上吃饭宋溪浔就在教学楼里寻找着她的班级。
“溪浔!这边这边!”说话的人是她初中时的同桌刘妙,留着学生头,性格开朗外向,是初中班上的交际花。
她走进高一1班,一眼扫下来发现基本上都是熟悉的面孔,大部分同学都是她的初中同学。
湾宁中学作为公立的重点高中前几年刚开设了初中部,强大的师资力量和严厉的教学纪律使大多数初中部的学生都能达到高中的录取分数线。
过了几分钟又走进来几个同学,等到教室被坐满,秃顶的中年男人就从第一排的角落站起来走向讲台。
“同学们好,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你们之后高中叁年的班主任,我姓王,单字一个途,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他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看向门边的同学继续说道:“你们每个人也上来介绍一下自己吧,从那边那位同学开始。”
“大家好,我叫陈小明,毕业于湾宁中学初中部…”
“我叫李旺,我喜欢打篮球…”
一想到要面对这么多人讲话,宋溪浔就两眼发黑。
她不擅长与人交流,性格内向到对社交活动有些恐惧。
十年前,刚上小学的她和她的妈妈离开了原来的家,来到这座城市后妈妈工作一直都很忙,她不懂怎么交朋友,妈妈告诉她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所以她一直在努力读书,为了考取好的成绩,学习这一件事就几乎占据了她的所有生活。
因此从小学到初中,她的成绩向来都是年级第一,中考也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湾中的高中部。
想必这一次的入学考也是一样。
“后面的同学?”
宋溪浔猛然回神才发现已经到自己了,她站起身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讲台上,低着头小声开口道:“我的名字是宋溪浔,也是湾宁中学初中部毕业的,兴趣爱好是…读书,谢谢大家。”
全程看着地板念完就小碎步跑了下去。
“诶,这次入学考最高分还是你吧,怎么比我高了叁十几分,暑假推得太猛了啊!”前排的男生转过身感叹道。
他是初中班里的第二名,平时跟她差了大概十分。
宋溪浔疑惑地问道:“你总分多少?我还不知道排名。”
他拿出成绩单直接递给她。好奇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那张素来淡漠的脸上确实出现了波动,眼里的疑惑先是变成了惊讶,最后却是被迷茫所替代。
宋溪浔看着面前的成绩单,总分那栏和自己仅仅差了八分,所以她离最高分还差了二十几分?会不会是他看错了?
前排的男生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出声安慰:“没事没事,谁还没有失误过呢,下一次肯定...”
宋溪浔已经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她面无表情地转头环视了教室一圈,有些冰冷的眼神扫过每个学生,最终停留在最后一排窗边的角落。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窗边的人倚着墙看向讲台。
那个女孩还是戴着口罩,微卷的齐刘海挡住了前额,她只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眸不再像初见时的深沉,在阳光下只有温和的笑意。
那人前面的同学坐回了座位,全班很快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还没自我介绍。
宋溪浔紧盯着早上扶住她的那个女生的眼睛,心下无端升起某种怪异感。
那人站起身自然地走上讲台,面向着全班同学摘下了口罩,浅笑着开口:“大家好,我初中毕业于清博中学,我喜欢音乐,各种乐器基本上都会一点…”
台上的人扎着简单的单马尾,额前的空气刘海有点过眉,五官是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端正和精致,她明亮的双眸看向台下,像是夏日初升的太阳,温暖且温柔。
“妈呀她好好看啊!”后排的刘妙在自己耳边激动地轻声说道。
宋溪浔目光呆滞,看清楚那人的整张脸之后,她似乎知道了刚才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那是一种熟悉感。
她不自知地攥起手上的成绩单,原来平整的那张纸已经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噢对了,我忘了说我的名字”,台上的女孩停顿了一下,依然笑着看向台下的所有人。
宋溪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那段记忆太过长远,只剩下了斑驳的光影。
“我的名字是...”她的眼睛看过班上的每一个人。
光影有声音,她听到了她的名字。
“尚迁迹。”她的目光最终似是停在了门边的女孩身上,光芒消散,深沉的眼底藏有暗芒。
宋溪浔不知道自己手上那张成绩单的一角已经被她撕了下来。
“最后一个卡片了,读完我们就去吃饭好不好?”温柔的妇人哄着她的女儿。
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四岁,拿起单词卡欢快的喊道:“迁迹!”
“这个字读什么?”妇人指了指卡片上的第二个字。
“迹!”女孩自信地再喊了一次。
“是徙。”妇人耐心地重复。
“是迹!就是迹!”女孩嘴巴一瘪,就有了开始闹的趋势。
“妈妈...我想吃饭了...”女孩的大眼睛像是含了眼泪,直直的看向妇人,好不可怜。
“不行,你先读对。”虽然脸上还是温柔的笑意,语气却不容置疑。
说罢女孩便开始自顾自的碎碎念起来:“明明就是迹...”“妈妈不让我吃饭...”“呜...”到最后还漏出了哭声。
“哭什么?也不怕妹妹看了笑话。”妇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女孩看向旁边的小人,那是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幼儿,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母女俩,像是一个漂亮的人偶。
“妹妹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女孩对妇人喊道。
“哦?你问问她,说不定听懂了呢?”妇人依旧是笑着的。
女孩转过来面对着她,不服气地喊道:“妹妹你说是不是‘迹’!就是读‘迁迹’对吧!”
对方没有理她,眼睛都没有眨。
“是‘迁徙’哦,姐姐不可以带坏妹妹的。”妇人继续笑着补充。
女孩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大哭大闹地喊着:“是迁迹!就是迁迹!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是迁迹是迁迹,来吃饭吧,小浔。”
脑海深处的光影也随着台上女孩眼中光芒的消散而逝去了。
尚迁迹,她的妹妹。有多少年没见面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