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零柒尝试过离开这里。但她衣着破烂,刚踏出来,就有衣着光鲜漂亮的治安兵挥舞着鞭子将她赶回去。
有时候夜里有骑兵巡逻,穿着蓝色的制服,排扣是金色的,整整齐齐骑着马,这些骑兵看上去都很英俊,配着制式的剑。
街道上有路灯,但贫民窟里面,一到天黑,这里的原住民到了入睡的时间,偶尔有几户人家会点蜡烛,一根棉线,放一小勺油,他们的孩子或许是有学上的,拿着书本在灯下学习,陆零柒有时候经过他们的门口,会在不远处坐一会儿。
这几天天气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艳阳高照,恨不得把人晒脱掉一层皮,坏的时候雨大的厉害,砸在身上都有痛感,陆零柒尝试着找到一家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家家里躲雨,有时候找不着,只能找雨小的地方硬生生淋着。
好在她命硬,没有生病。
其余时间,基本都在找食物。
贫民窟司空见惯的打架,他们几乎都是没有父母照管的孩子,找食物就跟打架似的,成队地集结在一起,下手没有轻重,陆零柒打不过他们,也没有办法沟通着加入,只能尽量避开。这样的躲避导致她寻找食物的效率非常低。
对于不知道怕的孩子们,陆零柒反而更慎重,反正在这里,死个把人是常见的事情,陆零柒已经见过有女人的尸体被拖出来,随意地丢在一堆垃圾中,身上水红色的裙子不知道被谁扒了下来带走。
几天过去,尸体腐烂严重,散发着难闻的异味,被水泡的肿胀,有无数苍蝇和蛆虫在上面繁衍生息。
臭味太严重,令人作呕,大部分人都忍受不了。
陆零柒远远瞧着,只是有点遗憾。
她应该在女人死后的第一时间,将她的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割下来处理好备用。
这个想法一出,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想到了萧沐,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岛上吞粉死去的人,他们被开膛破肚取出血淋淋的内容物。那股气息让人头皮发麻,但她当时只觉得饿。
都过去了。
陆零柒告诉自己。
这种想法是邪恶的,不正确的。
河边的水里有一股浓烈的尿味,她踩着湿哒哒的河岸,将指甲里的黑泥洗了洗,或许没干净多少,但看起来干净了一点。
她再将黑面包吃完,多喝了几口水,水能增加她的饱腹感,骗一骗肚子,也骗一骗脑子。
生存面前,不需要考虑举止是否体面。
在她没有足够力量对抗之前,她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她回到第一天晚上找到的角落,那里地面坚硬,地方干燥,方便她睡觉。
就是有点嘈杂,经常会有好几个嫖 | 客和妓 | 女当着她的面在露天做。他们有时候看见她,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然后看上去更兴奋了。
陆零柒警觉地保持清醒。随时准备召唤武器。
有时候会出现黑吃黑,嫖 | 客不给钱,抢了妓 | 女的首饰扬长而去。有时候,妓 | 女在做的时候,将身上的人后脑勺砸的粉碎,然后搜刮他身上的钱财。
他们竟然不对她动手。
有时候还会走过来,跟她说话。
陆零柒一脸迷茫。她比划着,说着她会的语言,古怪的发音让对面的人爆发大笑,她旋即无奈地摇头沉默。
如果妓 | 女心情好,比如一个喜欢穿着水红裙子的女人,妆容艳丽,胸口吊带,每次出现,她就会给陆零柒带一个面包。
陆零柒目光警惕,她像喂食动物一样,当着陆零柒的面尝一口,再递给她。
陆零柒乖乖吃了,她蹲在陆零柒面前说话,说了半天的话,陆零柒听不懂,但懒得动,仍旧坐在那里,听她说。
她摸摸陆零柒的脑袋,朝她笑。
陆零柒也朝她笑。
她再扭着腰回去了。
过几天,她又来了,带着一个松软香甜的白面包,小心翼翼掰成两半,还有热气从中间冒出,她分给陆零柒。
陆零柒指着她青紫的眼睛,还有撕裂的嘴角,身上的伤口。她什么也没有说,坐在陆零柒身边,安静地吃完面包。看着陆零柒小口小口吃完,突然抱住她哭起来。
她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陆零柒想安慰她,但陆零柒根本听不懂,她只能任由这个妓 | 女抱着她哭。然后等她哭累了,再离开。
她其实很年轻,长得也不错。
陆零柒想着。
再过两天,她就看见她的尸体被拖出来,丢进了垃圾堆。
故事。她此时没有力气再去想故事,每个人的故事只属于每个人自己,热爱风花雪月的闲人才会力气探寻故事,然后将故事当做可以贩卖纪念的东西。
但对她、对这里的人来说,故事不值一钱。
暮色笼罩,一切染上了朦胧的色彩。
陆零柒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苏醒过来,睡眼惺忪,浑身热得能将人灼伤。
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柔的女声。
金色长发的年轻女性,似乎比她大不了多少,但个子高挑,手臂肌肉线条明显,看上去远比陆零柒本来的样子成熟。
身边穿着一个黑色罩袍的男人,配着一把单手剑,默默站在一边。
年轻女人身上有一股阳光的气味,干净干燥,与雨后潮湿腐烂的垃圾堆是另一个极端,她眼中的关切哪怕陆零柒听不懂她说什么也能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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