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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溺毙 ℱádíáпωeп.čóⅿ
    24、
    程夕又一次为了不打扰程朝,从他房间出来,一出来就见到胡向云在门口等着。
    “我说了你还不信,现在看到了吧,哥哥没空陪你玩。”
    程夕倔强地纠正:“他没有不陪我,是我自己不要打扰他。”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结果你也看到了。”胡向云边说边扶着餐桌坐下。夏天的网纱门帘投下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半晦半明之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程夕看不明白的神情。
    她问道:“上次外婆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语气声调并无异常,听在耳中却是一字一顿别有深意。
    “外婆让我好好努力,考上哥哥的高中。”
    “就是啊,哥哥要高考,你也要中考,哪有那么多时间玩?再说了,你那些同学……”胡向云停了一下,“……总之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我的同学都很好。”
    “哪里好了?你看看那个奚冉和项磊,像什么样子?小小年纪不学好……”
    “妈妈!”程夕打断她。
    她不知道胡向云为何又提起了奚冉和项磊,甚至和街头巷尾那些闲话的人并无二致,用尽恶意揣测他们。
    “他们敢做,还怕我说吗?你整天跟着他们,我看你也别想上高中了,趁早跟着我和你爸爸出去打工。”
    程夕听不下去了,转身想要去找程朝,却被胡向云拽着进了她自己的房间,还顺手将门关上,两个人被隔绝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程夕挣扎着要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但胡向云用了极大的力气钳制她。℗òzнaiшu.ìnfò(pozhaiwu.info)
    “别成天往他房间里钻,你自己没有房间吗?哪家妹妹像你一样这么黏着哥哥的?”
    “你又不让我去找同学,我只能找哥哥了。”
    “那他整天就陪你,不要复习了吗?要是因为你考不上大学,你负得了责吗?”
    “哥哥才不会!”
    “不会什么?你还真想他考不上吗?”
    程夕放弃挣扎。她只希望程朝飞得更高更远,永远做她心中最厉害的那个人,但胡向云怎么会觉得自己想要阻碍程朝呢?
    她无法理解胡向云,就像胡向云也无法理解她。
    这让她感到委屈。
    胡向云见她态度软下来,这才松开她,用指节刮掉她眼角摇摇欲坠的泪水。
    “妈妈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是个女孩子,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哥哥会一辈子陪着你,不用担心他跑掉,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和哥哥上同一个高中、考同一个大学,这样不是更好吗?”
    她语气关切,面容柔顺:“不是不让你交朋友,只是你现在还小,分不清好坏。朋友是要一起成长的,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容易亲近,实际上品行却不端正,交这样的朋友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还有外婆,她年纪那么大了,还一直惦记着你,你忍心让她失望吗?”
    胡向云太知道怎么拿捏程夕了,程朝和郑集英是她无法拒绝的理由。她把自己的要求假以包装,编织成美丽的荆棘花环,再以哥哥和外婆的名义戴到程夕身上。
    花环固然漂亮,却扎得满手是血。
    程夕迷失在她的说辞里,在信任和质疑之间左右摇摆。
    这些话单独看,每一句都言辞恳切,为深远计,但放在一起却刺耳难听。程夕不赞同胡向云的话,却又相信她的初衷或许真的是为自己着想,只是方式还需要磨合。
    毕竟胡向云大部分时候都是个亲和的妈妈,程夕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关心和爱护。更重要的是,她和程万里不同,她是愿意回到他们身边,陪伴他们成长的人。
    于是从吃鸡蛋,到剪短发,再到不许和同学出去玩、不许黏着程朝,胡向云对程夕提出越来越多的要求,程夕一步妥协,便步步溃败。
    她问程朝该怎么办,程朝说要多顺着胡向云,不要硬碰硬;程朝说短发也好看;程朝说只要她开心就好。他语气平常,仿佛在说这些不过是件小事,无需过分纠结。
    程夕还想再追问,但程朝忽然间变得忙碌起来,没有多余的时间为她纾解心结。她看着程朝飞舞的笔尖、闪避的眼神、匆匆的脚步,甚至怀疑他不是真的忙,而是有意在躲着她。
    哥哥为什么要躲着我?
    难道真如胡向云所说,是她太黏着程朝,让他厌烦了?是她太不知分寸,让他生气了?而他顾及着兄妹的面子,才没有将这份心思点破?
    程夕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而她的怀疑恰恰给了胡向云的控制欲以可乘之机。
    她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母爱的泥淖里。
    身处泥淖中,即使不挣扎,也会慢慢陷落。
    当程夕终于感到窒息,意识到不对时,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了。
    胡向云每天陪她写作业、按时接送她上下学,她的同学都羡慕道:“你妈妈对你真好!”只有程夕笑不出来。
    她和程朝通话,胡向云就让她打开免提,坐在旁边笑着听。程朝没有太多时间打电话,程夕也没有太多话能说。
    胡向云还贴心地帮她婉拒同学的邀约,“夕夕没有时间,谢谢你们,以后就不用叫她了。”
    胡向云事必躬亲,为她提供无虞的生活,唯一的要求就是她乖一点。
    程夕被训练得当,她如今已经尝不出水煮蛋的味道,却能一个接一个把它们吞下去。
    每当这时,胡向云就会摸着程夕的短发,一脸的欣慰。她的眼神中蓄满了母爱,毋庸置疑,也无法逃脱。
    程夕就这样变成了让胡向云满意的孩子。
    她不需要说话,也不必有自己的意志,只要按照指令行事即可。胡向云输入的指令是听话、懂事、不逾矩,程夕就变得安静、沉默,以及默默地和程朝划出了界限。
    没人留意到她的变化。
    程万里从来不管家里的事,他只要定期汇款,得空再去催一催县城的新房何时能交付。
    程朝自顾不暇,本来就对程夕惶恐躲避,现在甚至因为她的主动疏远而稍得喘息的机会。
    胡向云则和程夕共享了来自郑集英的赞许的目光,这让她更有动力去规训程夕。
    没有人问问程夕是怎么想的。
    她不再写日记,因为第二天吃饭时,胡向云就会开导她日记中的心事;
    她不能把借阅的漫画书带回家,因为胡向云比她更清楚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秘密的藏身之处;
    她也不能过多地依赖程朝,因为哪怕她只是叫一声“哥哥”,最先抬起头的也是胡向云。
    程夕没有溺毙在程朝的秘密里,却溺毙在了胡向云的爱里。她的爱太多太密集,几乎挤占了所有自由呼吸的空间。
    程夕为此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她把自己缩进小小的壳里。
    顺着她,顺着她。
    说她想听的,做她想看的。
    然后离她远远的。
    程朝直到高考完才注意到这一切。
    他终于了却一桩大事,注意力自然回迁到隐秘的心事上。
    但如今让他痛苦的却不是程夕缠着他,而是程夕不再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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