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谢谢你。”他只好没话找话说。
祁斯年说:“你好像总是对我说谢谢。是我要邀请你排室内乐,我该说谢谢才对。说实话,大提琴的独奏恰空不多见,与我如此合拍的更是可遇不可求。”
白朗觉得脸有些发烫,心说,那是因为我听你的恰空听了无数次,演奏起来也完全都是你的影子。
他舔了舔嘴角,说:“首席,我觉得你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祁斯年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微微曲起一条腿,向后靠了靠:“哪里不一样?”
“您比我想象的要温柔多了。”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热度已经很难遮掩,“我原本以为,你会更加严肃……嗯,应该说,更加古典主义一些。”
“古典主义?”祁斯年重复了一遍,像是觉得这种形容有意思,让他想起今天下午的那首恰空,“就像巴赫?”
白朗仰头看他,认真地喃喃道:“嗯,就像巴赫。”
祁斯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白朗一眼,像是在鼓励他说下去。
“但我又觉得你的巴赫与别人的都不同。”白朗继续说道,“别人的巴赫总是规律到严丝合缝,你的巴赫也有规律和秩序,但那更像是自然规律,是一种逍遥自在的规律。别人的巴赫只是巴赫,而你的,是Sean Chyi的巴赫。总之,是我根本无法演奏出来的感觉。”
“比如呢?”祁斯年微笑着问他。
白朗想了想,说:“比如……使用了更加纤细的发音方式,还有将装饰音放在拍前?”
这样的改动,在对细节严苛到近乎变态的欧洲古典乐圈大概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
但这是祁斯年自己对音乐的理解。白朗有十级滤镜,他非常非常喜欢。
祁斯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白朗,视线划过他的眉眼,在他的嘴唇上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感叹道:“你总是说我是你的偶像,直到现在我才真的相信了这句话。”
“怎么这样。”白朗露出了不满意的神色,“你当然是我的偶像啊,而且是最大的偶像。其实在来维也纳的那天我就想好了,见到你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你要签名。可惜运气不好,事情太多,耽误了。”
祁斯年浅浅地笑了一声,竟然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拿起钢笔:“现在也不晚。你想要签在哪里都可以。”
白朗呆了一呆,他看着祁斯年线条完美的侧脸,下意识伸出手来,傻傻地张开手心。
祁斯年因为这个动作愣了,随后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半干的黑发随着动作垂落额前几缕,又被他抬手拨了上去,显出随意的凌乱来。
他打开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信封来。随后用钢笔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托着白朗的手背将信封放进他的手里。
“美泉宫音乐会的票。”祁斯年的笑意未收,“明天晚上。我与维也纳爱乐乐团有一首合作曲目。希望我的小粉丝可以来捧个场。”
白朗看着手里暗红色的信封,缓缓地直起身子,脸彻底红了。
*
美泉宫,欧洲第二大宫殿,仅次于法国的凡尔赛宫,名气来自于哈布斯堡家族最有名的茜茜公主。
白朗起了个大早,上午在团里练到手腕酸疼,下午才心安理得地匀出时间来到城外大名鼎鼎的美泉宫——夜幕降临后,这里会举办盛大的音乐节。在那之前,他打算先逛逛这座维也纳最出名的景点。
洛可可风格的宫殿内部金碧辉煌,白朗看得意趣盎然,跟着导览走走逛逛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美泉宫的后花园依着山坡的绝妙角度建造,俯视能看到大片的建筑与雕像,远眺是老城与多瑙河。整个花园设计得精妙,完全成对称展开,一如他们严谨而神圣的古典乐。
事实证明,情调和古典审美这种东西,欧洲实在比美国要强太多了。白朗这么想道。
“真有这么好看吗?”第一中提Alex看着这个来自东方的少年绕着海神泉兴致勃勃地拍照,忍不住开口。
白朗放下相机,笑了一下:“抱歉,我还挺喜欢雕塑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花园里的雕塑群,边走边怀念地说:“从前我在茱莉亚乐团里排过勃四,那时候就对这些雕塑感兴趣了。总觉得,雕塑虽然不会说话,可它们立在这里已经成百上千年了……在我心里,有点像是具象化了的古典乐。”
Alex觉得这话说得挺有意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勃拉姆斯人生的最后一部交响曲,围绕古希腊神话《俄狄浦斯王》展开。作为演奏者,为了更好地诠释作曲家的作品,了解音乐背后的故事是必须的。有些出色的交响诗演奏家甚至会逼迫自己完全沉浸进背景故事当中去,以求再现作曲家的心境。
Alex摸了摸下巴:“还是你们茱莉亚好啊。在我毕业之前,就没排过什么像样的交响诗。不过也是,反正不管交响曲还是协奏曲,有没有viola都差不多,反正全听不出来。”
白朗当即不同意了:“不是有《Harold En Italie》?那可是专为中提琴创作的交响曲。”
他们的身后,第四大提安东尼跟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刚刚聊完,耳朵却没闲着,居然还能自然而然加入话题:“我亲爱的白,你大概不知道,Alex可以从头默写Harold的总谱,一个音符都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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