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接了电话。
这些天接触下来才知道,这男人当初不是稳,而是吓傻了,神经细胞集体阵亡了,现在他的神经细胞渐渐苏醒,电话就有点多了。
他直接去了苏酥的病房,女孩的妈妈也来了,一脸忐忑激动,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他忽然想起在 ICU 外向她交代苏文祥治疗方案时的情形,她茫然又疲倦,似乎还有些无动于衷。
直到第二天这个叫江以北的小伙子赶到之后,苏文祥似乎才有人在乎。
丁医生看了看清早护士给苏酥做的各项检查记录,一切正常,只需要耐心等她脑震荡造成的眩晕和嗜睡慢慢减轻就可以。
“她是被安全气囊击中头部,脏腑没有受伤,也没有骨折,只是颅脑有一定损伤,不过也没到脑出血的地步,主要还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你们不要紧张。”
看了眼李小燕和江以北的神色,丁医生觉得自己说了句屁话,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明天会比今天醒着的时间长些,一天会比一天好,放心吧。”
正说话间,苏酥吃力地抬起眼皮,又醒了过来。
李小燕激动地扑到床边,丁医生也凑过去和她沟通,江以北站在不远处,看着苏酥迷迷瞪瞪应对过分激动的李小燕和一板一眼问她一加一等于几的丁医生。
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出了病房,乘电梯去一楼的小超市买了包烟,穿过狭长的走廊从一扇小侧门里出来,站在还算清净的墙根下点上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朝天空吐出一口烟,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哭笑不得地骂了声操。
不久前还嘲笑林小枫找了个娘炮。
说脸打脸了。
烟抽到一半,江以北接到孟朝朝打来的电话。
苏酥出事到现在,她基本上每天几个电话问情况。
“怎么样今天,醒了吗?”
江以北:“早上醒了一小会儿,睡了一觉,现在刚醒。”
孟朝朝:“怎么样?意识清醒吗?”
江以北想起苏酥那句好死不死的“失散多年的弟弟。”
他鼻子是酸的,眼睛里那点羞耻的水汽还没吸收回去,唇角却控制不住上牵,跟个神经病似的。
真他妈疯了,他心想。
“嗯,”他说:“还会扯淡。”
电话那头孟朝朝的声音明显松了下来,笑着说:“可算醒了。”
她又问:“你老丈人今天怎么样?”
江以北:“一切正常。”
孟朝朝:“那就好。”
江以北:“这次谢谢你了。”
孟朝朝:“哎呦会说人话了。”
江以北:“等我回北京以后好好谢他。”
孟朝朝:“谢他有点难度,不知道什么猴年马月才能堵到他,你还是谢我吧。”
江以北干脆利落地说:“行。”
孟朝朝:“算了你还是继续浑蛋吧,冷不丁说人话我有点怕。”
江以北:“孟叔跟你说什么没有?”
孟朝朝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江以北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嘱咐孟朝朝:“这事你别跟妈说。”
孟朝朝:“我知道。”
江以北这次没有怀疑她的大嘴巴靠不靠得住,因为孟林深和林小枫离婚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件事的深浅他和孟朝朝都知道,这次如果不是苏酥的爸爸命悬一线,江以北也硬不下头皮向孟朝朝开这个口。
没想到孟林深一句话没有就来了,在医院见到江以北时严肃而平淡,甚至连江以北感谢的话都没接茬,下了手术台就走人了。
江以北却从他刀刻般古板的面孔和冷淡疏离的不苟言笑里看到了一丝余情未了。
孟林深是林小枫第一任老公,林小枫陪老人看病时认识的他,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可惜两个人在最意气风发的年华一头扎进各自的事业里,渐行渐远。
江以北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有过很深的情缘,后来也有过很深的伤害,不然孟林深这个名字也不会成了林小枫的逆鳞,直到现在也不能当着她的面提起,孟林深那边似乎亦是如此,且他至今都没有再婚,把自己忙成了个从死神手里抢人的陀螺。
相比之下,林小枫后来的两次婚姻似乎就没那么刻骨铭心了。
她因为荷尔蒙的碰撞嫁给了江征,江征帅是真帅,渣也是真渣,喜欢林小枫是真喜欢,管不住下半身也是真管不住,离婚时林小枫平静洒脱,江征却酗酒了很长一段时间,喝醉了时经常抱着和林小枫的结婚照痛哭流涕。
后来她又嫁了个有钱人,帮那人变得更有钱了,可她像甩一块破抹布一样甩了那个人,说那个人味同嚼蜡。
江以北掐灭烟蒂扔进垃圾桶里,慢慢往回走。
她现在找的这个……长得算不上好,看样子也没什么钱。
大概是找对了吧。
江以北抄着兜走到电梯前,伸手按了上行键。
他们都爱她,却都不好好留住她。
电梯门缓缓打开,江以北迈腿走了进去。
闪着金属冷光的电梯门缓缓关上。
他看着对面刷了绿漆的墙在视野里窄成一条竖直的缝,继而消失,心里淡淡地想,我不会把喜欢的人变成这辈子的唏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