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吃朝饭,先给你蒸了一碗鸡蛋羹填填肚子,一会儿再给你做好吃的。”林牧青端来一碗蛋羹,上面有剁得细细的肉沫,蛋羹滑嫩,肉香不腻,小葱清香,随玉吃了一口下去,只觉得那蛋羹顺着舌头就滑了下去,只留下满口清香。
他抬起头,点了点桌上那副没有色彩的远山暮日图:“这幅画送你。”
林牧青看着这张纸,屈起手指在上面碰了碰:“真的送我吗?”他是个粗人,不太懂这些诗啊画啊的,只是这是随玉画的,他就莫名地觉得好看。
随玉点了点头:“我来这里这么久,也没回报你点什么。”
“跟自己男人谈什么回报?”林牧青又敲了敲他的头,“喜欢画画的话下次去山下我给你买些纸和颜料让你画。”
随玉还记得上次他跟林牧青下山,说要给林华买笔墨的时候,林牧青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
“为什么上次我叫你给林华买纸笔,你不同意。”随玉以为是钱的问题,现在看来不是。
“他能识几个字就好了,难道还要他考状元去吗?”林牧青把桌上的那张糙纸收好,等墨迹干了就放进了他那一堆账本里面。
“有什么不可以吗?”随玉抬起头,“他很聪明。”
“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林华有这样的出身,谁会给他作保?”林牧青不想打击随玉,但还是希望他能看清现实,“好了,不提这个了,赶快吃完。”
随玉就那么看着他。
良久之后,林牧青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了。”说完之后又想起什么,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随玉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春娘的手艺,上面绣着一丛青竹。
“这是给你的。”那个荷包里面,放着几块碎银。
随玉看着他,在接过荷包的时候食指不小心触到了林牧青的手心,碰到了手掌心里厚厚的茧,他猛地缩回了手:“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也帮了忙。这是你该得的。”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说话的语调也不似往常温和,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随玉最后还是把荷包收进了怀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门外就有小孩儿的哭声,还有更大的人声嘈杂的声音。
林晚夏看见林牧青和随玉并肩走出了房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在他身旁的林晚秋哭得很大声,眼泪如珠地往下落。
“我带小秋来给随玉道歉。”
他的身后还有很多来看热闹的人,林晚秋这么一路哭过来,让大家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也都想看看林牧青到底会怎么处理自己的新欢和旧爱。
随玉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看向林晚夏,第一次和他对上目光,他明明可以不这么兴师动众,私下来就可以,可他非要让全寨的人都来看热闹,随玉不原谅是他不大度,原谅了他自己心里膈应。
林晚秋被林晚夏拉过来,就直愣愣地跪在了随玉的面前:“随玉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故意引你去后山,不该知道你有危险还不找人去救你。”
随玉就那么冷眼看着他哭,没有表态。林晚秋的头低着,从随玉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眼里还是愤恨的光。
林晚夏咬了咬唇:“是我没有教好他,我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只是求你看在他还小的份上,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寨子里的人跟林晚夏的熟悉程度要比跟随玉的要高,听他这么说,一时间想起他们兄弟俩从前的日子,也都纷纷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他们兄弟两个也不容易,你就原谅他们吧。”
“小秋还只是个小孩子,他以后会改的。”
“毕竟你也没有什么事,就原谅他了吧。”
他们说的都是诸如此类的言语,随玉的唇角勾起笑了笑,只是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是啊,庆幸我还没死,我死了也就没有今天这一出了。”
林晚秋来他面前道歉委屈,他差点死了就不委屈吗?
“随玉。”林牧青听见随玉的话,皱起眉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随玉侧过头看着他,随后又把眼神落在林晚秋的身上:“我说得不对吗?如果我死了,你有心呢就一张草席把我裹起来埋了,没有心呢让我就葬身野兽之口也无所谓,哪里还能让他纡尊降贵来道歉呢。”
林晚夏的脸青一片白一片,在随玉的言辞下他也跪在了随玉的面前:“我知道,小秋这是犯了滔天大错,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你想怎么惩罚他都没关系,只要你能消气,我们都能接受。”
随玉的眼神还是在林牧青的身上,听见林晚夏的话也是面无表情,反正他们只是需要随玉的一句原谅,随玉说出来就好了:“好啊,我原谅你们了,可以离开了吗?”
他这话说得违心,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林晚夏跪在原地,耳边是小秋的哭声,还有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他求助的眼神去看林牧青,发现林牧青正盯着随玉。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依旧难堪。
林牧青看着那两兄弟离开,又想到今天林晚秋对随玉的态度,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来还是不能把林晚秋留在寨子上,只是应该把他送去哪里呢?他在想一个妥善处理随玉和林晚秋的办法,而忽略了随玉眼睛里逐渐黯淡下去的光。
随玉说完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里,房门紧闭之后他靠在门边,一直忍着没有掉下来的泪也落了下来,他哭得无声,紧闭的房门像是他的避风港,把所有的嘈杂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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