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太后摆摆手,示意她放轻松,随后又道:
“这另一件事,就是过会太医该过来了,又到了给哀家问诊的时候,叫人给你也一道看看可好?”
纪芙薇一顿,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了。
她往莲心那看了一眼,之前听辛夷说过,莲心姑姑单独给太后娘娘回过话,想来谭太后不会不知道自己有太医给她看过了,但既然她又这么提了一次……
“你也不要紧张,哀家就是瞧着你身子骨瘦弱得很,就当是老人家多操个心了。”
“谢娘娘厚爱,”纪芙薇这下知道了,忙道,“臣女遵旨。”
说来纪芙薇的身体虽然养了小几个月,但比起亏损的数年,这短短几个月还不足以完全弥补。
谭太后这里的太医资源自然是最好的,人作为尊辈、长辈都这么说了,纪芙薇也不好拒绝。
不过她不明白的是,自己既然是请的太医看的,那作为宫里的太后娘娘,谭太后想看她脉案或是了解什么身体情况,不该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殊不知,这里头有萧晟煜在其中的操作。
脉案一封存,往皇帝的名下一落,那还有哪个太医敢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往外透露什么?这往严格里说,是透露皇帝的信息,对太医来说是重罪,是要诸族连罪的。
至于莲心姑姑,也就头一次知道个情况,后面不管是脉案还是具体情况、用药等,全都是只从太医院走,配药都是专人专送,他们这里就只有个仔细妥帖煎药,不让人换了汤剂的责任。
具体的效果和目前的成果,莲心姑姑也是不知道的,只大略了解到纪芙薇夜里视物的情况好了不少,不说次次都能看得清楚,原是十次里只有一两次能看见个大概,如今却是七八次都能瞧得清晰些了,再不然也能看见模糊的影块,不再如过去那般一抹黑。
太医来得更快些,比太妃娘娘给们要早。
这是寻常的看诊问案的时候,不过纪芙薇却是不知道。
临近古稀,众人对太后的身体更关切了几分,原本是一旬一次的问诊,现在已经是五日一次了。
平常若是有个感冒咳嗽的,宫里内外皆是慎之又慎,就是谭太后本人不想吃药,身边人也会劝着她,至少看个太医,不然扎针也行。
很快,御用的太医就看完了太后的情况,身体状况和之前的差不多,就是老人家常有的那些小毛病,大问题却没有,需要的就是慢慢温补和调养,完全治好、一点问题没有,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谭太后不想喝药,太医也不会刻意与她为难,除非是真的必须如此了,不然也就是多给她安排一次艾灸的功夫,其他也更偏向草药泡脚、按摩一类,并非直接用药。
轮到了纪芙薇,花的时间稍微有一些久,纪芙薇正忐忑着,最后太医简单告知,只说问题不大,但还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调养,才能到最好的状态。
谭太后点了点头,菡萏倒是送了出去,纪芙薇这便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谭太后道,“年轻的时候是要多注意些,养好了身子才行,哀家就是小时候落了次水,没有处理得当,才让后头诸多不易。”
像是触及了伤心事,纪芙薇揣度着她的表情,适时提出告退。
“回去吧,到点午休一会,下午她们就该过来了。”
等纪芙薇出了慈宁宫,原瞧着精力不济已经准备闭目养神的谭太后这才睁开眼睛,她看向伺候了她一辈子的菡萏,又挥挥手让周围人都下去。
“如何?”谭太后道,“我瞧着芙薇的模样,可不是个……”
“生养一事上,确实有些麻烦。”菡萏点点头,“不过奴婢瞧着似乎陛下是知道的。”
“你先说太医是什么个意思?”
“纪姑娘底子亏空,幼年有缺,”菡萏说到这里也有几分叹惋,“大概就是莲心之前提到的那些,小时候是吃了大苦头,遇到了陛下才好起来。”
“嗯……”谭太后靠在躺椅上,椅子下面不是常规的“直立腿”,支撑的近地的地方是竹制的圆弧,能够随着她心意前后一定程度地摇晃着。
菡萏于是继续把太医对纪芙薇身体情况的诊断仔细说了一遍,一字不差,随后才道诊断结果:
“太医是觉得如果顺利,也要个一年半载的调养时间,就这样也不能保证之后是能顺利有孕的……何况纪姑娘瞧着腰肢纤细,身体怕是撑不住个孩子……”
“那你觉得呢?”谭太后闭上了眼睛,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奴婢觉得,若是陛下喜欢,收了也无妨,但若是为了皇嗣……为国本大计,还是该广为开枝散叶,不能只捡着这一处……”
谭太后停下了晃悠,睁开了眼睛,一双凤眸灿若明星,一点不见老人家的那种昏聩浊浊。
她盯着菡萏,悠悠地道:“你也照顾了我大半辈子了……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个旧事。”
菡萏跪了下来,她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这次是她冒然僭越了。
“当年德睦太后、我的好婆婆,也是这么看我的吧……”谭太后轻笑了一声,目光放远了去,神色悠悠,像是翻动了极久远的记忆。
“宫里内外,所有人都盯着我的肚子,可我就是怎么也怀不上,越急越怀不上,各种方子,别说是调养,药喝得多了,偏方也没少用,到后来是闻着苦味儿,就一个劲地恶心,就这样还要被我这个好婆婆身边的大宫女大太监盯着,把东西灌进嘴巴里,哦对,还有那吐了唾沫的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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