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敢说那苦主没有被人指点过?
虽然私心里知道想知道最详细的情况,问她的恩人大概能立马知道最清楚的内情,但纪芙薇还是免不了顺着一群宾客们尤其八卦的氛围, 跟着也听起门道来。
即便是昌平侯爷夫妇想要送客,纪芙薇还有个“新娘娘家人”的名头, 似乎纪杉榡也觉得有不妥当,想要为新娘争取一番利益——
把人接回去的可能性很低, 但要个说法绝对是必须也是必要的行为。
纪芙薇便干脆跟着留了下来,也看看这一手的闹剧现场。
许是八卦是人的天性,哪怕是再瞧着冷淡的人,对昌平侯府的这场惊人闹剧也透露出了几分好奇之意。
纪芙薇混在人群里,既有大家偷偷议论的内容听,也有莲心姑姑打探来的一手消息来。
“纪姑娘,这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我晓得, ”她道,“就是好奇。”
“只是敲登闻鼓之事不比寻常。”莲心姑姑正了正神色, 才小声地认真地告诉她。
登闻鼓是大燕的开国皇帝仿照前朝的规矩设置的,就布置在京城大门附近,因为开国皇帝喜欢下头人直言纳谏、勇于检举的行为, 甚至在开年的时候, 民告官或是互相告都不是什么稀罕的行为。
说不清楚是不是燕萧皇室的开国皇帝格外喜欢听民间鸡毛蒜皮的事情或是乐于去听那些八卦,反正后人也没有敢议论自家老祖宗不好的。
通常都会说是开国皇帝平易近人、爱民如子, 也通过这种允许下头人状告上级的行为表示对自己那群手下的拿捏和对百姓的看重。
当年敲登闻鼓的惩罚是不重的, 为了表示上位者的尊贵, 通常这种下告上都会有相当眼里的杀威棒,就像是子告父、妻告夫、下官告上官,即使是专门的御史大臣,都要掂量一二,何况是普通人。
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开国皇帝在这方面大开后门,最明显的举动就是他将这种惩戒降到了最低,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是不设惩罚,状告成本非常低的。
于是,光是燕京顺天府内,就有不少邻里街坊闹了矛盾,互相污蔑告状的事情,爱举报的人尤其得多,其中还有不少是没有切实证据,直接臆测和编纂的也不少。
等事情变得有些泛滥了,开国皇帝才设置了一些门槛,也就是杀威棒之类增加原告检举成本的活动。
等到后面的皇帝继位了,他们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活动的。
和用兵权、打天下称帝的开国皇帝不同,作为守成继位的皇帝,他们更需要的是政局稳定,需要的是国家安定,不能有那么多犯上的人来触犯上一级的天威,企图挑战上下级的权力和地位。
故而,燕律几次修改,这杀威棒便布置得格外严重,以前是十棒子,到了萧晟煜这个时候,现在已经是五十大杖的刑罚与威吓了。
将近五十年时间,从肃宗到厉宗到短命哀宗,再到如今的弘乐皇帝萧晟煜,从来没有人敲响过这登闻鼓,说要以民告官。
虽然到了萧晟煜时,他抬了御史等的地位,重新给了他们一定的权力和威信,让他们能够继续行使直言纳谏的权能,约束其他官员及其家眷的行为,但这都是士人阶级的活动。
如今,有个平民敲了登闻鼓,还侥幸地从五十大棒的惩戒下活了下来,事情便显得有些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开先河”了。
换在史书里,记录在萧晟煜的统治历史中,都会有一笔这样的内容:
弘乐十三年十一月,某某地某某人,于晡时敲登闻鼓,受刑后,状告昌平侯府世子某某某,顺天府府尹即刻受理,拿人……
后面的内容便是交给皇帝的了。
按着开国皇帝时候的规矩,敲了登闻鼓的,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一定要是皇帝亲自处理——前朝时候的登闻鼓便不是这般的,但本朝确实没有例外,所以萧晟煜也是要准备做一回“县太爷”了。
“几十年没发生过的事情了,”莲心姑姑提醒她,“这后头的水深着呢,瞧着可能是与陈世子过不去,但实际上或许与纪家、陈家都有关系,三公五侯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挑在了今天这个日子,一下影响了两家侯府,虽还不清楚具体是何情况,但这热闹可不是这么好看的。”
纪芙薇想了想,点了点头。
左右大概的事情她也听得差不多了,再留下去,该让他们以为她是留着给新娘子和纪家撑腰的了。
这她可不想。
摆明了是烫手山芋,她不愿被人因此借了力。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很明显到时候要判案的是萧晟煜,她又还算有几分圣心,别平白让人以为是能借着她影响皇帝的决断了。
纪芙薇一点儿也不想借此试探皇帝对她的容忍度。
不管是徇私,还是从法,她都觉得怪不舒坦的。
“那我们便走吧。”
正好周围宾客估摸着昌平侯等的态度和容忍度,基本上最后留着的一波都打算告辞离开了,纪芙薇混在里面也差不多。
不顾他们的挽留,纪芙薇还是毅然离开。
她相信大弟能处理好的,不管怎么说他是受了纪家恩惠教养出来的,当然大弟是伟正的人,甚至可能读书有点读得太正直了,一点不像是纪老爷那种歪梁能带出来的小梁,不过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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