诧异感并不持续,他很快从中抽离,怎么能忘呢?他想着。
怎么能忘记屋子已经空了?
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门上,一言不发,静静地又合上双眼。
翌日清晨,李晚玑如往常一般抱着八卦图下山,从四年前开始,他便日日下山摆摊,李清粤给他留了一屋子的玛瑙玉石,可他不舍得碰。
“李兄。”
李晚玑还哼着小曲,走到山脚时却见到一高大身影,歌声渐消,在他看来,有如阎王索命。
只不过是位玉面阎罗。
他暗道一声倒霉,本想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不料却被那人开口叫住。
“李兄。”那人又唤了一声。
李晚玑本已略过他,被这么叫了两声,只得缓缓转身,堆起笑脸:“这不是高副将吗,走得急了,要不是你叫住我,我还没发现你呢。”
若不是眼神曾对上一瞬,兴许高泞会信他。“李兄怎从山上下来?”
李晚玑轻咳一声,道:“空气好,高副将得闲了也可以去上面走走。”
高泞见对方眼神飘忽,也不愿拆穿什么,原本也只是碰运气,尝试来山脚候着,如今却被他撞个正着——李晚玑在骗他。
说什么住在城郊小屋,说什么家里没有条件煮茶,全是在骗他。
他没有再说话,只跟在李晚玑身后默默迈着步。
走在前头的人脊背发凉,似是身后有只随时扑食的猛虎。事实上,他对高泞也谈不上厌恶,高泞与他有恩,自是心存感激,只是这份感激抵不过面对年轻将军威压的紧张。李晚玑是想也想不明白为何高泞咬着他不放,自从冲撞过后,他已经连着两日见着这位凯旋归京、人人口中即将上位的小将军了。
若说初见是热心,哪怕是人前做戏他也认了,但隔日见到高泞站在摊位前,他只觉得自己惹了事。四年来因祸从口中受的苦不在少数,他也认真回忆过自己说出的话语,想了很久,还是没扫出其中的祸。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过于惊慌。更何况除了那小孩,他从未与陌生人这么接触过。
想着,二人已不知不觉走到西街口,李晚玑冲他笑了一下,随即作势布摊,高泞揣着手站在一旁,看着想帮什么却迟迟没有出手。
若不是听闻西街口的神棍时常被地头索财,他也不愿起早候于此。
布摊那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好似自己是被监工督着的农民,就差现场掏出钉耙犁地,向他表现出自己的勤恳。
他支起架子,欲将八卦图悬挂其上,却被身旁一直伫着的人拦住,“我来吧。”
架子不算高,没等李晚玑回应,高泞便伸手将对方手中的八卦图夺走。他比李晚玑高上一些,伸手的片刻似是要将人揽入怀中,李晚玑顾着思考怎么从高泞手中要回八卦图,竟也忘了躲避,直到被身后的人圈着才觉发愣,静静地看着那双手将图挂成昨日的模样。
轻嗅见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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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了,但没完全抱。
高泞熏的山林香,可参考冯仲柔四合香。
第27章 府蕴清林(上)
李晚玑不知他熏的什么香,只知闻起来木香清幽,又似山林中宁静淡雅。
他不会品香,只是纯粹地觉得熟悉好闻。像清粤山。
身后探出的双手将图挂好便缩了回去,高泞重新站回李晚玑身侧,又继续揣着手立在摊旁。
李晚玑收敛心思,瞧了高泞一眼,随后便坐在了凳子上。
上午过去,李晚玑又趴在台上。他没想到,身边这尊弥勒菩萨在他的摊位旁站了整整一上午。若是只貔貅该有多好,他看着对方想,非要像个衙门守卫伫在一边,本来生意就不好,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正午了。”身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是啊,正午了,怎么您还不走呢。·心里想着,李晚玑嘴上说:“高副将站那么久也累了吧?”说着起身想给高泞让位坐,不料坐得太久,血液循环不畅,双腿麻痹,受力触地时竟软瘫下来,他下意识寻找一个支点稳定身子,手在空手挥舞两圈,终于是抓住什么,才没让自己倒地。
支撑点伫着,看着另一人就要摔倒,下意识也要去扶,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去。
手抓在了一起。
李晚玑重新站好,迅速将自己的手从中抽出,“不好意思啊高副将,坐得有些久了,腿麻。”
高泞面上不在乎地笑着,颔首无言,只是默默缩回握紧的拳头。
二人沉默了一阵,李晚玑有些不自在,“高副将要不要坐会?”
高泞答得很快,“不必。”
“高副将要不要来算一卦?”他笑脸拿起铜板。
“不必。”
“……”
李晚玑心中忐忑,他总觉得高泞在生气,脸上虽是时时刻刻笑着,他看起来只觉脊背发凉。还不如直接把“怒”字落墨书于面上。
可他还是挖不出究竟是哪句话惹到了这位玉面阎罗,细数下来,他对高泞可是恭恭敬敬,三句话里五句话都拿捏着分寸在奉承。
他不免觉得是一环套一环,高泞才格外注意他。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回过神来,身边的影子消失了。
李晚玑愣了一下,却又立马松了口气,阎罗王走了,这貔貅该来了罢?他没出声赶人,除了不敢,倒也想借着那张脸赚一把小姑娘的钱,结果这上午一个客人也没有,分明笑得挺好看的,怎么就是不招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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