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泞打断他:“为何怀中会有孩童的尸体?”
周藏晏耸耸肩,继续道:“听闻皇上为此寝食难安了许久,城内百姓知道后亦是十分惋惜。而后皇上差人将三人尸首一同安葬,又派人去查起火之因,可断断续续查了一月也没有眉目,最后命全城哀悼,便不了了之。”
“所以那座废墟才在城里堆了整整一月,是么?”高泞问。
“你怎么知道?”
高泞轻叹一声,“前往闽州之前曾去看过一眼。”他叩了叩桌上的名册问,“名册是您整理的?”
“不完全是。”周藏晏道,“事发之时我并不在京中。不知你记得么,在廉清相识之人中有一户长孙人家,我曾在高府中与他打过照面。八年前他还只是个国子监助教,据说与廉清师出同门,但因惧怕他人非议便渐渐鲜有往来。恐怕也是因此才能不招人耳目,摘出这一名册。”
听周藏晏这么一说,高泞便有了印象。似乎是在九岁那年,他还在府里见过周藏晏口中的那位长孙老爷,那时他还要称呼对方一声伯伯。他若是没记错,好像正是当时的国子助教长孙彧。但这么说来,在往后的两年中他确实很少再在府中见到长孙彧,若有也多半都是于国子监中。
“那长孙一家如今?”
周藏晏颇欣慰地饮了口茶:“如今倒是升了官,成了国子监祭酒。当初他托人将名册送来时还附上书信一封,信中说是长孙夫人恐他因此惹是生非,便劝他莫要再深查。他信不过别人,只得将名册与我,但其中的具体细节还是只有他本人才知晓。”
高泞浅浅“嗯”了一声。名册他看了,上头的东西不似凭空捏造,纸张笔墨也俱有磨损,看着不假。早前他就怀疑过为何周藏晏待他一个下人这般好,倘若周藏晏所言属实……
他在心中权衡了利弊,还有这八年来的恩情。高泞缓缓开口:“长孙祭酒如今可在京中?”问得直白易懂,他必须得去见一见长孙彧。
周藏晏将空杯轻置于案上,重新看向他:“此次前来便是为此。你若愿意,明日我便带你去长孙府拜访。”
“嗯…可还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不论周藏晏说的是真是假,以防万一,高泞还是得问一句。
周藏晏暗暗“啧”一声,有些失望。原以为说了这么多对方便能托付信任,未料还是如此。也不知是谁把这孩子教得这般警惕。
哦,好像是他自己。
想着他轻咳着,又佯装无事继续道:“除我以外无人知晓。你呢?那从营中拐来的役使想必与你是府中旧识吧?”
高泞没否认,“嗯,亦仅有他知。所以还望明日出现在长孙府的人是高泞,而非那应死之人。”
“自然。”周藏晏笑道,面上依旧是八年前那副和蔼。“也该把那匕首收起来了。高泞。”
齐福独自在府里散步,他有些说不出话,实在是不知为何高泞会牵扯上李晚玑这样的人。
方才他在院子里跟着卢怀钟赏花,卢怀钟举止得体,虽不及夫人那般优雅大方,但起码在相处间让人觉得愉快。花儿很漂亮,还散着淡淡香气,院子也很漂亮,里头还有个精致的小亭子。
……小亭子里还待着个李晚玑。
齐福看见那坨影子便戳了戳卢怀钟,问道:“那人真是高泞哥哥的哥哥?”
卢怀钟一愣,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两个人的关系,“……如果按年纪来算,是这样的。”
看着对方支支吾吾的模样,齐福疑心更重,皱皱眉只应了声不太情愿的“哦”。
卢怀钟很快被叫去处理事务,说一会再来陪他,但齐福的注意力全在李晚玑身上,他看见李晚玑从亭子离开又大摇大摆地在府里溜达,下人们见了他还都要行礼问声好。
很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直到他看见李晚玑去找高泞,屋子的门被人死死关着,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便听见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疼不疼啊?”是李晚玑的声音。
“那哥哥下次轻点?”高泞带着笑意回应他。
齐福越听越觉得奇怪,一壮胆直接敲响了面前掩着的门。“哥哥!我有急事找哥哥!”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进来吧。”
“发生什么了?”高泞见到齐福便满脸温柔。
齐福定睛一看,他的高泞哥哥正赤着半个身子,身上除了旧伤,还添了些新的抓痕,李晚玑则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个小药瓶。
“哥哥身上怎么了?”齐福问着,又跑到人身后看,才发现高泞背上的抓痕要比胸前的来得更多也更深。“怎么会这样!是谁欺负哥哥了!?”
高泞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李晚玑笑道:“他弄的。”
李晚玑瞪他,小声嘀咕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你!”齐福急得说不出话,咬着牙冲李晚玑投去一个软绵绵的恐吓眼神,看了眼高泞又看了眼李晚玑,一跺脚,跑了。
从高泞屋里出来他就在想,以往府里那些人都说什么穷苦之时无人问津,但到哪日飞黄腾达了,就有无数“远房亲戚”冒出来投靠。不仅要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还伸手要钱花,倘若是被拒绝,还要在大街上骂人是白眼狼,有钱就丢了良心。
齐福越想越委屈,走着走着鼻子一酸,忽然开始抽泣,分明他哥哥那么好那么善良,有了好吃的第一个分给他,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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