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过了大半辈子,平时对方有些什么变化,多数时候都不挂在嘴上。
他秦胤自认大老粗一个,顶多能在嬷嬷们的暗示之下,夸赞妻子的新衣、新首饰,余下的,太眼拙了。
侯夫人年轻时抱怨过,说他秦胤一双鹰眼,往箭塔上一站,能看清隔得老远的敌兵动向,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漏,等回了家里,活活成了个睁眼瞎。
秦胤说不过侯夫人,也自知理亏,只剩赔礼的份。
侯夫人倔性子,既然嫁个了睁眼瞎,她一个眼明心明的,干脆当一个闷葫芦。
看出来了也不夸!
因而,秦胤今早起来,忽然间得了妻子一句“气色真不错”,虽然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的阴阳怪气在里头,但肯定是夸为主、损为次。
秦胤自己照照镜子,也能看出那么一点儿端倪来。
永宁侯越想越高兴,道:“阿鸾的符好使,强身健体,祖父浑身都有劲儿。”
秦鸾笑道:“哪里的话,依我说呢,是这门本就不合您心意的亲退了,您心情大好,又不似前两天那般不踏实,真真正正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睡得好了,自然气色好。我那几张符纸,不过是日课画的,哪有什么功效。”
永宁侯哈哈大笑。
这是谦虚呢!
没有一点儿真能耐,能把那晋舒儿弄傻了?
有本事的道家人,随便画的符纸,都有效果在其中。
“这几日踩木桩,踩出什么心得了?”永宁侯谈兴极好,“要不然你给自己备张身轻如燕的符?”
秦鸾哭笑不得:“您自己就是习武之人,练武哪有捷径可走?”
永宁侯爱听这话。
无论什么本事,都要用在正途上,投机不可取。
阿鸾行事就是“正”。
这么正的长孙女,要是嫁给那不知脚踏实地为何物的二殿下,才是毁了。
短短时间,几句交谈,秦鸾把秦胤说得心花怒放。
整个花园里,都能听见老侯爷爽朗的笑声。
忽然间,秦鸾话锋一转:“祖父,定国公的身世,你知一二吧?”
永宁侯的笑容凝在了脸上:“这话可胡说不得……”
秦鸾没有给祖父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道:“这次能抓到二殿下的把柄,全靠定国公相助,既是利益交换,我也应当对他所求之事给予回应,这是诚信。”
永宁侯皱着眉头,好一阵思量。
许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他有此问,自是有所疑。”
若非埋下了疑惑的种子,种子又因着各种浇灌生根发芽,谁会好端端地怀疑自己不是家里亲生的?
“您知道。”这一次,秦鸾开口,不是提问,而是陈述。
永宁侯目光沉沉看着秦鸾,压低了的声音里满是慎重:“阿鸾,你既修道,就知一切皆有造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缺一,得到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好事。”
秦鸾握紧手中拂尘,问:“您是指,机缘未至?”
永宁侯颔首,道:“此事,对他人绝不要出口一个字,让他自己也谨慎些。皇上近年多疑,不要刺激他。”
第48章 埋怨
见秦鸾应下,秦胤没有再多说什么,离开了园子。
回到主院,他迎面遇上匆匆出来的采薇。
采薇福了福身:“老侯爷,老夫人正寻您。”
秦胤点头,进到次间,一抬头,就见侯夫人眼中含刀,刀刀往上身上砍。
“怎么了?”永宁侯不解极了。
侯夫人哼了声:“园子里秋高气爽,祖孙两人其乐融融,和阿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
“没有说什么。”永宁侯道。
“就你稀罕祖孙情谊,我不知道疼孩子?”侯夫人气得又甩了两眼刀子,“这都是为了阿鸾好!”
她这把岁数了,经历过乱世,享受过平静,如今最想的,自然是子孙环绕,阖家其乐融融。
做祖母的,喜欢看孙子耍宝,也喜欢听年轻的孙女说些女儿家趣事。
哪家有了新料子,谁的首饰好看,能耐心听她一老婆子回忆旧时岁月……
可阿鸳是个坐不住的。
阿鸳每天最老实的,不是夜里睡沉了,就是书案后头练字时。
当然,也老实不了太久,练着练着,心野了、飞了,只剩下刀枪棍棒。
而阿鸾,能坐得住。
幼年体弱,不得不减少活动,再后来,修道需得心静,阿鸾很踏实。
但是,侯夫人不敢叫秦鸾来身边。
偶尔说事,全是要紧事,一板一眼,说完了就让阿鸾去一旁待着,绝对不敢多给一个笑脸,多说一句软话。
侯夫人自己忍得万分辛苦,永宁侯倒好,和阿鸾在花园里又说又笑。
得到消息时,侯夫人气得险些骂人,赶紧让采薇去园子里把臭老头喊回来。
“我知道我谨慎,甚至是如履薄冰,因为我不能拿阿鸾与家里其他人的性命做赌,”侯夫人气得眼眶都发红,“她那娘,病怏怏了三年,走了;阿威也大病一场,精神大不如前。
再后来是阿鸾自己,她那年都病成什么样了!那么小,还没桌子高呢,我去看她、不去看她,都不对。
若不是仙姑云游到京城,让阿鸾得了机缘,当年就熬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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