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黄太师离开,皇上放下了揉按的手。
他的精神没有那么差,但眉宇间的郁气依旧浓烈。
不管怎么说,得让林繁离开飞门关。
另一厢,黄太师回到千步廊。
范太保睨了他一眼,心中颇为讶异。
虽说弄不懂皇上的真实想法,此去触霉头是触霉头,但是,不至于会毫无收获。
尤其是黄太师这么个熟悉皇上的人精,劝一劝、哄一哄,这些本事还是极高的,军情调度上谈不拢,定了赏赐还能有困难?
可观黄太师神色,十之八九,赏赐都没谈好。
这可真是……
范太保越琢磨越不对劲,打发了其他人,暗悄悄问:“国库空了?”
“什么?”黄太师被他吓了一跳。
国库发生了他不知道的状况?
两人眼瞪眼,才反应过来,最后双双叹气。
国库没空,皇上这是在“小气”个什么劲儿!
黄太师清了清嗓子,多少为皇上找补一句:“皇上精神欠妥,我就没有多说。”
范太保笑了笑,话题就此带过,互相留個颜面。
毕竟,递上去的折子里清清楚楚,每个章程都写明白了,他们两人也过目、确定没有问题,皇上有精神没精神,都只是点个头的事儿,连脑子都不用动。
临到晚膳时,慈宁宫请了皇上过去。
淑妃正陪伴皇太后诵经,起身与皇上请了安,知他们母子有话要说,识趣地退了出去。
“让她在偏殿候着,等下陪哀家用膳,别回去,”皇太后交代了夏嬷嬷,才看向皇上,淡淡道,“淑妃懂事。”
就是太懂事了些。
只晓得在慈宁宫伺候,却不懂讨皇上欢心。
前阵子在她的叮嘱之下,淑妃总算开了窍,晓得给顺妃使绊子,却也只绊了一下。
倒是叫皇太后瞧着着急。
毕竟,比起先帝定下来的皇后、皇上素来中意的顺妃,在皇太后眼里,还是淑妃最合眼缘。
皇上落座,道:“她懂事,您才一直宠着她。”
“边关大捷,哀家瞧着皇上不太高兴?”皇太后也坐下来,道。
“朕该高兴吗?”皇上反问。
皇太后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
她很清楚皇上指的是什么。
“哀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哀家也一样,一想到念之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孩子,哀家如坐针毡,”皇太后沉下了脸,“可是,皇上你不要忘了,打了胜仗的是大周,化解危机的是大周,官员百姓谁都不知道那些内情,他们看到的是,一场大捷在前,大周的皇帝不高兴!”3
“朕……”
皇上想说什么,被皇太后直直打断了。
“赏赐呢?哀家等到现在,都没见到赏赐出宫!”皇太后道,“定国公府、永宁侯府、安北侯府、冯将军府上,按道理上午就该去了,直到此刻,什么都没有。
这不合理!
皇上,你总说你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初登皇位的小皇帝了,你掌大周掌了二十多年了。
今儿这事,换作二十年前,你早就办妥了!
这二十年过了,伱的城府修到哪儿去了呢?”
皇上蹭得站了起来,涨得通红的脸,瞪着眼睛看皇太后。
这些话,跟刀子一样割在了他的心上。
是的,他曾经做的很出色。
徐太傅说他什么,他都听着;秦胤在御书房里直来直去,他也忍了;臣子们提些他不愿的政见,能凑合的他都凑合了……
可那些不满意、不舒坦,一直累积在他心里。
他彼时不得已接受的,现在还要继续接受?
“你是觉得,你的江山太稳当了?”皇太后咬着牙,质问道。
“稳吗?”皇上反问,“您看看边关,您还觉得稳吗?”
皇太后起身,上前一步,抬着头看皇上。
她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年她怀疑林繁出身,皇上不以为然。
那时林宣还在,皇太后再生疑惑也不会去动林繁,林繁是林宣为大周效力的那把锁。
后来,林宣病故,皇太后没有选择下手。
无端端动忠诚之后,对皇权不利,已经失去林宣抚养的林繁,即便长大了,也很难产生威胁。
皇太后最不满的是皇上让林繁去了赤衣卫。
当个御前侍卫,不会有多少出息,但进赤衣卫,这小子就如鱼得水了。
一旦崭露头角,再想断根,谈何容易。
更别说远赴边关了。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把这些话都咽了下去。
眼下就事论事,翻旧账只会激化矛盾,毫无益处,毕竟,事已至此,宣泄一顿脾气,能改变任何吗?
“不稳,所以不能自暴自弃,”皇太后忍住脾气,劝道,“先把赏赐送出去,军情上,与其收兵,不如让他们继续西进,你视他们为眼中钉,西凉更是,你动不了他们,让西凉动手。”2
“西凉人又……”皇上起了个头,一个念头划过心田,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了,他原先想要的结果就是打退西凉人后,让秦胤和林繁都回不来……
一场大捷,让他连自己的本意都忘了。
真班师回朝,还有什么理由斩草除根呢?
“朕会想一想。”皇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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