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清不清楚,在他眼前的,就是分叉路。
一条,支持皇上,去提醒皇上,那两位必反,兵权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但京中可以控制住秦家人,林家人,还有平阳长公主。长公主必定也是知情的。
另一条,选择林繁,他老太师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都不做,等林繁回逼京城时,做里应外合的那一个。
就这两条,是大路,不平稳,却能走。
至于别的小路子,什么装傻装到底,谁赢了站谁;什么两边拉拢、左右都不落下……
太蠢了。
自寻死路。
他死就死吧,但那真正祸害的是大周。
僵持着、拉锯着,乱的是大周的根基,哈哈大笑的是西凉和南蜀!
等他两脚一蹬,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大周基业放在前头,黄太师不考虑自己,当然也顾不上考虑黄逸。
以林繁与秦胤的性子,会让黄逸写昨儿那样的家书回来、催他支持进攻西凉,但绝对不会拿捏着黄逸的性命,逼他这位老祖父反叛。
他们不是那种人。
再者,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黄太师可以舍弃孙儿的命。
他不惧别人骂他、咒他,只要他认为他走的路是对的,他选择心中的大义,他坚持着的是他心中的大周。
可是,大周该走向何方?
疲惫感从心底泛起,黄太师闭着眼睛养神。
他记得,先帝驾崩前,曾召见他,问了他很多想法。
因着是君臣间可以预见的最后一次交谈了,先帝请他畅所欲言,黄太师也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抒己见。
他说的是,比起先太子赵临,他更看好殿下赵隶。
如若大周没有建朝,天下还是乱糟糟的,赵临无疑是最合适的人。
敢打、敢拼,能鼓舞人心,能号召天下。
可大周建了,百废待兴,一味征伐,百姓得不到休养,安定不下来。
内政不似杀伐。
杀伐短期内就能看到成效,而农工商内政,需要年复一年去养,赵临性子太急了,让他稳下来,需要他们一遍遍去说,能不能听进去,不一定。
赵隶不一样,他在内政上有想法,适合稳步建设。
当然,这些也是马后炮了。
那位已经是先太子了,能继位的只有赵隶。
而他黄晔,也不用在名正言顺的太子、与更合适的殿下之间,来回动摇了。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需要向唯一的继承人赵隶效忠,指点他、辅佐他,让大周继续前行下去。
先帝赞许了他的直言不讳,亦把辅政之责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辅佐着皇上,支持着大周,走了二十多年。
现在,选择重新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223章 此时此刻
黄太师睁开了眼睛。
告了假,他决定如范太保说的,好好回去歇一歇。
等精神头足了,再仔细思考一番,比现在这样捣糨糊强。
轿子起了,行至一半,黄太师突然想到了什么,让轿夫改道,去了徐太师府上。
当然,还是爬着梯子、翻墙进府。
唯一不同的,是他精神不及前回,落地时险些崴了脚。
徐太傅正在书,见客人到来,让管事添了盏茶。
黄太师一口一口抿了,管事再续。
如此饮了三盏,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徐太傅放下了书,在黄太师对侧坐下。
两位老人静静坐了一刻钟,还是由徐太傅打破了沉默。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竟能让你如此耿耿于怀?”徐太傅问道。
“您听说了?”黄太师问。
“老头子耳朵没聋,”徐太傅指了指窗外,“昨儿热闹呢,欢天喜地的,我在院子里散步,隔着墙都能听见。”
黄太师闻言,笑了笑:“打得漂亮,确实热闹。”
徐太傅睨了他一眼:“可你心里不畅快,你发现了什么,又开不了口,只能来爬梯子,跟老头儿眼瞪眼。”
这话说的,黄太师苦笑。
说不得,又憋得慌,可不就只能眼瞪眼嘛。
徐太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事为难,但思来想去,应是与皇上有关。”
见黄太师颔首,老太傅笑道:“你向来相信皇上,对他最有信心,怎么犹豫起来了?”
黄太师老脸一红。
“不用解释,开不了口,就解释不了,老头子也不是真要听个答案,”徐太傅道,“我能说的,就只有几句话。
当你开始犹豫不决的时候,你的心已经有答案了。
或者说,你对你原先的答案,不坚定了。”
黄太师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僵。
老太傅的话,可谓一针见血。
他自己看不穿、或者说不肯去看穿的东西,被老太傅几句话,直接戳了个透。
这是年长之人的智慧吗?
黄太师想,不是的,不全是,老太傅能点透,只因是过来人。
这一瞬,他越发明白,徐太傅从被禁足于御书房偏殿,到竖起砖墙,这一段前后的无奈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我老了,你也老了,皇上他也、也长大了,”徐太傅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头子在家里休息了这些时日,想明白了一件事,要接受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