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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时雨擦去她脸上的污泥,低声哄慰:“他想害人,是他不对,阿妹不计前嫌救他,阿妹做得对。”
    于是云峥也没那个脸皮凑过去了。
    他年纪也不大,当时只是想吓吓她,因为他还没见过自己府上有比他年级还小的小孩儿,一向调皮惯了的人想做个恶作剧。他想他推阿箬时拽着她的衣裳,把她吓哭了便能嘲笑她了,谁知她躲开了,他掉了进去。
    因为这事,安亲王女罚他跪了一夜,还打了他的手心,她说何桑的药是有用的,府上两个身子不好的人吃了立刻便不喘了,她说这几人是来救他们的命的,让云峥没事莫要往人家跟前跑。
    云峥吃了罚,一连两日走路都腿疼,他心里念着安亲王女对他说的,做错了事便要道歉,便捏着自己平日里最爱玩儿的弹弓去找阿箬,想把这东西送给她,说句对不起。
    阿箬的脾气很好,云峥做错事了,她便讨厌他,云峥主动来道歉了,还送她小玩意儿,她便原谅他了。而且安亲王女是个很好的人,经常会送她和阿哥好吃的,零零碎碎的小食何时雨都替她收了起来,说等他们离开这里了路上给她解馋。
    何桑在安亲王府住了七日,何时雨一直帮他,阿箬便被云峥领着在安亲王府到处玩儿。待到第七日药配完后,何桑便要告辞了,安亲王女依照原先说好的,给了他们一些米粮和干饼,这是饥荒之世中,最有用最昂贵的东西。
    但除了这些,她还给了何桑一些钱财,当时安亲王女看了正在小口小口吃干饼的阿箬一眼,对何桑低声道,她想买阿箬留在府上。
    何桑震惊,但看见安亲王女身后不远处,半边身子探出假山朝这边张望的云峥,便知道安亲王女的意图。
    何桑道:“这要问阿妹自己的意思。”
    安亲王女拿了两块果子放在阿箬手上,蹲在她跟前笑盈盈地望着她,问:“阿妹喜不喜欢与云峥哥哥玩呀?”
    “喜欢。”阿箬看见果子便笑。
    安亲王女道:“那阿妹留下来陪云峥哥哥可好?”
    “爷爷,阿哥一起留下来!”阿箬牵着两人的手道,安亲王女摇头:“只能阿妹自己留下来。”
    阿箬闻言,想了想又将手中的果子还给对方,道:“我要和爷爷,阿哥在一起。”
    安亲王女沉默了会儿,将她的小手推了回去,她让丫鬟把银钱留下,只向何桑作别,但又道:“这世道,她留在我这儿或许还能好过些,你当知晓这些。”
    何桑没有说话,但他看见阿箬方才要把果子还给安亲王女了,他知道阿箬的意思,这世间好吃的东西的确很少,但总有比那些更重要的牵挂。
    阿箬离开安亲王府时,躲在假山后的云峥终于急得藏不住,他朝她冲跑过去,一身藏青的绸缎在阳光下闪烁过几缕翠绿绣花的光,他喊道:“阿妹!”
    “阿妹!你留下来嘛!我把红珊瑚送给你!”
    “阿妹——”
    湖风微凉,清明前细雨纷纷,几丝飘入蓑衣斗笠之下,午后打盹的片刻功夫,阿箬梦到了许多记忆中有些深刻又被她忽略的过去,骤然清醒。
    近来的梦,有些频繁了。
    只要她闭上眼,不是想起了何时雨,便是想起了何桑,又或是一些不相干的其他人。
    云峥这个人,阿箬的印象已然不深,他们离开安亲王府后的第三年,便因为何桑的医术了得,被请入了岁雨寨。但那时皇帝死了,一国无主,就连皇子也无法再称帝,沧州大地怨声载道,更何况一个早就落寞了亲王府又能有多少活路?
    阿箬从入岁雨寨后,便再也没机会吃上果子、干饼,他们先是吃树叶树皮,再到后来的树根,但好在岁雨寨的人为了活下去,能够在有限的资源□□享,加之何桑的原因,她日子虽过得苦,却也不算太痛。
    后来那个金贵娇养的云峥世孙是否能熬过残忍的世道,阿箬不知道,她只是有些奇怪,怎会顺着江流飘入秋风峡,便梦到了这样久远的过往。
    阿箬起身,擦了脸上的雨水,眯起眼朝前看。
    青山叠嶂,远雾成云,青云江很长,横跨了整个儿秋风峡,而秋风峡又称为离天最近的地方,因为一艘船顺着江流想要穿越峡谷,得三天。坐江上小舟昂首看两岸之山林,那高耸入云的山峰,轻易让人觉得自身渺小,苍穹之遥。
    薄雨沙沙,阿箬闻到了山林草木间的清香。
    “到了。”阿箬起身,小船晃动,坐在船另一头的寒熄看了一眼水流越过了船身,打湿阿箬的裙摆,他轻轻抬手,挥去湿漉。
    无人敢入秋风峡,他们说这里头山妖多,冬眠后大约便是清明前醒,正是最饿的时候,只要有人路过,便会被他们捉去吃了。故而阿箬要来秋风峡,只能买一艘小船,甚至都没有船夫。
    整片小舟上,也仅有她与寒熄二人,还有一只昂首挺立的海东青。
    猎云是隋云旨的宠物,这几年,隋云旨帮阿箬陆续找到了三个岁雨寨的人,如今也仅剩下两人了。阿箬对他是有些感激的,若不是他,单凭寒熄这般不急不躁的性子,她也不知何时才能将岁雨寨的人找齐。
    三个月前,隋云旨来信说他有岁雨寨人的消息,但十日前,只有猎云找到阿箬跟前来,嘴里衔了一块隋云旨的蓝衫碎布,夹了一片唯有秋风峡里才有的不死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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