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到这一步就好了,你先放了它。”云峥对阿箬道:“它已无挣扎之力,我会伺机把它丢到江里。”
“出了青云江被人瞧见,怕是会吓死几个凡人。”阿箬道。
云峥蹙眉:“那就拿它喂鱼,这虎妖的心魄中有迷毒,你千万……”
云峥的话还未说完,虎妖果然濒死反抗,它破了自己的心魄放出了迷毒,毒气为深幽的紫色,一瞬扑灭了符文上的大火,沿着地面掩盖了云峥阵法的蓝光,如沉香散开,似奔涌的水流般漫过他们的脚下,短暂遮蔽了视线。
妖气很重。
阿箬捂住口鼻,再去看云峥,他似乎也不好受,却还是顶着这一股妖力冲到虎妖身边,想要切断迷毒的源头。
阿箬心下微沉,回头去看寒熄,洞府前的结界不知何时被撤了,紫色的迷毒漫延至洞内,甚至熄灭了她原先点燃的一把柴火。
阿箬顾不上云峥这边,她连忙转身冲进了山洞里,四下看去,不见寒熄。她呼吸一窒,心脏在这一瞬像是被人紧紧用手捏住,停止了般不断抽痛着。
重燃柴火,阿箬举起火把在本就不深的洞府内瞎转,开口喊他:“神明大人!你在哪儿?神明大人!”
云峥听见她开口说话,手中阵法压制住虎妖的心魄之力,高扬一声:“莫要开口,以免吸入过多迷毒,会死的,阿妹!”
他说完这话便猛地咳嗽了几下。
阿箬置若罔闻,她看不见寒熄,甚至看不见火把的光芒,眼前视线一片漆黑,阿箬浑身发寒,她彷如置身于冰天雪地般颤抖得厉害。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阿箬的声音也有些哑了,她将火把在眼前挥了挥,没有一丝火光透入,怕是已经被这迷毒弄瞎了眼。她没再听到虎啸声,也没听到云峥的声音,甚至连洞外的风声、洞内的水滴声也听不见了。
阿箬愈发地后怕了起来,她后悔了,她不该出洞的,不该为了云峥那莫名其妙的恼意还想与他谈谈,她自己也可以找到隋云旨,云峥一个人也能对付得了虎妖。
是她,又是她贸然离开了寒熄的身边!她应当一直牵着寒熄的手,她应当一直看着寒熄,不应该走的,一时一刻也不应该让寒熄离开她的视线。
若寒熄有个三长两短……
阿箬仿若要死了般,她不敢想那个如果,她好像在这一瞬又回到了三百多年前那个在枯木林中奔走的一日,她叫了何桑爷爷,她手握救命的药丸,可她不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寒熄。
那一句“我只是太累了”却成了那几百年以来,阿箬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怕这个万一,怕无数个万一,任何万一都不行!
“寒熄……寒熄!”阿箬扔掉了手中的火把,她摸到了潮湿的墙壁,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阿箬的腿软了,可她还要站起来,她像是不要命般在一片迷毒中大声呼喊着那个她不敢说,也不敢想的名字。
一声声寒熄,破在了声音沙哑的喉咙里。
阿箬脚下一滑,眼看额前就要撞上石壁,她无所觉,膝盖撞上了一道柔软,额前也被人以手覆盖,然后阿箬便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她的视觉消失了、听觉消失了、嗅觉消失了,如今就连触觉都消失了。
阿箬的呼吸越来越沉,她像是随时要死了一般,嗓子发出的声音就连她自己也听不见。阿箬浑身无力,她瘫倒在地,一遍遍于心里厌弃自己无能,仿若废物。短暂几息之间,便又让她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愧疚中。
阿箬恨死自己了,恨死了!
她是不是又弄丢了寒熄?
一声声近乎凄厉的叫喊声从山洞传来,云峥还未控制住迷毒的扩散,他不敢回头,但他听见了阿箬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他也听到了山洞里的另一道人声。
“阿箬。”
一声轻唤,仿若清泉之水落入玉盘中,伴随着水滴坠入山洞小潭积水,荡起了一圈涟漪。
“别怕,阿箬,睡一觉就好了。”
听见这声,阿箬拼死也要睁开的双眼逐渐被疲惫混沌吞噬,她的手指死死抓着一截银白袖摆,依偎在寒熄的怀中,颤抖地入睡,便是如此,她的眉头也是紧蹙的。
虎妖已死,心魄也被云峥封住,只是已经散出来的迷毒还需慢慢来解。云峥站在高大的虎躯身旁,眉头紧锁看向山洞里的两道人影。
阿箬在入山洞前,便已经中了虎妖的迷毒,这迷毒云峥之前领教过,所以这回有了提防,本想提醒阿箬,谁想到毒来得太快。从她见到迷毒,反应过来要回头去看洞内的寒熄时,倒吸一口气便将迷毒全都吸入了肺腑之中。
后来入山洞所见的一切也都是她内心恐惧的臆想,迷毒不会给人制造幻境,却会无限放大中毒者的臆测,她担心什么,所见的便是什么。
寒熄没有离开山洞,他也不是没有应阿箬的呼喊,只是阿箬置身迷毒之中,不曾脱离出来。
云峥见她绞杀妖邪之势很决绝,却意外发现阿箬也没他所想的那么厉害,像个遇事便冒冒失失的小孩儿。
其实阿箬不是如此,她一点也不脆弱,寒熄知道,她一切死穴都在身后,在他这里。转身看不见寒熄,与当年有人去扯她的背篓一样,碰上了便能杀死阿箬的理智,轻易击溃她。
少女躺在怀中,寒熄拨去她脸上的发丝,这些发丝在洞口被风吹乱,又在阿箬落泪的那一瞬黏着她的泪水贴在脸颊上,叫她看上去那么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