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云旨身上的伤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些,猎云就陪在他的身边。他清醒过来后想得也多,看见阿箬喊了声阿箬姑娘后还想藏起自己的尾巴来,毕竟这半人半蛇的模样实在不太好看。
可隋云旨又想,大约他完全变成了蛇的模样,也激不起阿箬眼中一丝波澜,隋云旨干脆还是躺回了床上,问道:“阿箬姑娘打算如何逼那个人出面?”
阿箬坐在桌边垂眸似是沉思,她一直牵着寒熄的手,偶尔抬眸看向对方,在发觉寒熄也在看她后,眼底的阴郁融化了些。阿箬好半晌才道:“不知道,我若能与云峥一般可设下覆盖整个儿秋风峡的结界,至少能保证程胜逃不出去。”
到时候便掘地三尺,一寸一寸地找。
可这是最笨的方法。
隋云旨抿嘴,又道:“不如阿箬姑娘以我为饵吧。”
阿箬朝隋云旨看去,听见他道:“这几个月山里的妖我也打过几回交道,他们入山来都是为了秋风峡的灵气与那人身上的仙气。同样,若碰到了另一只妖,他们也互相残杀,剥夺内丹灵魄提升道行。”
“程胜不需要你的内丹。”阿箬道。
隋云旨点头:“但那些妖想要。”
云峥只是撤下了山中几道阵法便引来了两只妖前来,可见这秋风峡里的妖多是这般冲动贪婪之辈,只要让隋云旨去空旷之地成为诱饵,总能将满山的妖悉数引来,届时阿箬想在山中找人便容易得多了。
但同样,隋云旨怕也是活不成的。
阿箬虽是为了杀死岁雨寨的人不在乎他人生死,可她与隋云旨毕竟相识已久,做不出叫隋云旨去送死之事。
见阿箬沉默,隋云旨又要开口,他想说他反正贱命一条,爹娘早就去世了,孤单单地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无趣,倒不如为阿箬死得其所一些。至少如此,阿箬还能记得他。
他才张嘴,便吞下了一股窗外吹来的寒风,猛烈咳嗽了起来,将那呼之欲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寒熄的声音夹在了隋云旨的咳嗽声里,如一滴清泉入玉盘,叮咚脆响,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寒熄道:“无需那般麻烦。”
阿箬猛然朝他看去,眸中亮闪闪的仿佛在发光:“神明大人有办法?”
“撤去山中阵法与结界就好了。”寒熄开口。
隋云旨闻言,也道:“可我入山来几个月,山里阵法结界加在一起不下千百处,许多地方都是阵套阵,布下阵林如入迷瘴,想要一个个去解,没有几年怕是不成的。”
“也可几息。”寒熄说出这话后,一直看着阿箬的眼神顿了顿,转而落在了木门外的山川上。
小木屋前还有坍塌的树木与烂泥,两株长在山崖断节处的松上水蒙蒙的,所有雨水都化作了琉璃珠,在那松树之后,便是氤氲耸立的光明群山。
“您……可以?”阿箬问这话时还有些犹豫,转而一想,她又觉得寒熄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他可以凝固时间,让阿箬在一个眨眼的功夫里便将两只妖杀死,破除危机,又如何不能在几息之间撤去山上的所有结界阵法,让程胜避无可避?
或许不光程胜这一次,以前的每一次,他都可以。
寒熄的能力从不外露,他以前只能说出阿箬两个字,只会要她牵着才走,只看着她,只对她笑,久而久之阿箬总觉得他是需要她的。事实上,寒熄从篓中苏醒过来的那一刹,他们再度碰面的那一夜,他便不需要阿箬的保护了。
那时阿箬闯入了他的结界,他可以让寒冬腊月山林间梨花盛放,也能在接住阿箬的眼泪时将它们化作珍珠……是阿箬主观地认为,如今的寒熄还很虚弱。
“可以。”寒熄应了她的话,却没有看她。
他的眼神好似落在了门外的青山上,却像是失焦般没看向任何一处。
阿箬看着他的眼,第一次寒熄没有立刻回望着她,而是在三息之后垂眸,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遮掩了他眼中的情绪。再抬眸时他看向阿箬,眉目温柔,一如往常,嘴角还有淡淡的笑。
“如果阿箬想的话,我就可以。”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好像没什么地方不一样,他连眉头都是舒展的,可阿箬的心里却漏一拍,闷闷的。
“那就麻烦神明大人了。”阿箬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寒熄嘴角又弯了弯:“阿箬高兴,就好。”
他收回落在阿箬身上的视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轻轻吐出,似是神识覆盖了整片秋风峡。刹那间山间灵气如被惊的鸟雀,纷纷冲出草木石缝,如亿万只飞舞的萤火虫,浅绿色的光在白昼也透出了山峰。
阿箬没去看门外群山,她一直在看寒熄。
寒熄的发丝无风而起,青丝如瀑微微飘动,他浑身笼罩在一层浅金色的光辉之下,月白衣衫外银纱上流动了斑斓的五彩,似纤云炫光,浮于他身体周围的星芒,如银河坠海,从他的脚下铺散。
的确只需要几息,在寒熄察觉到满山阵林与结界后,一呼一吸间他脚下的星芒如涟漪迅速荡开,覆盖满山,消散时也带走了山中阵海。
群妖环伺,妖声如狒吼,又似盛夏蝉鸣,尖利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阿箬听见这些声音,突然伸手抓住了寒熄的手腕,他的身上很冰,冰得阿箬的指尖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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