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旭凤起身的动作,绾绾发上所别着的步摇流苏轻晃,轻灵作响。
石棺惨惨青白,但置身于其中的女子却凤冠霞帔,一身艳红。
她似乎只是睡着了。
“小坏蛋!”旭凤俯身,曲着的手指轻轻擦过绾绾鼻尖。他目光柔情如水,望着她,就好似望向了世间万千繁华,“那封信……我没看,因为我知道你写了什么。绾绾,你不乖,但这是我宠出来的,怨不得你。”
“不过也算你这小坏蛋还有点儿良心。”
不,或许只是因为她从没敢决绝的想过他的爱如此之深,深到可以为她舍了天下荣华,可以与她同生共死。旭凤庆幸绾绾于临终前没有当着他的面求他好好活下去,毕竟在那个时候无论她说了什么他都是一定会答应也一定会照办的。可……独留他一个在世上,余生都守着他们二人这短短数月的记忆,甜苦掺半又笑又泣,未免太不公平。
旭凤是个懦夫!
他宁可陪着绾绾就此长眠王陵,也提不起勇气活在没有她的人间。
“你说过,这尘世甚好,下辈子还想来。”亲手将一串坠着两金玲的红绳系在女孩子纤细的脚腕,少年帝王听着它叮叮当当的作响,湿了眼眶,“我听闻天上的月老都是这样绑红线,牵姻缘的……可我不求他!这辈子,红绳,我自己系!下辈子,姻缘,我自己定!”
“绾绾,永生永世,你都会是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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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纱白帐,夫妇同棺,生衾死穴,喜丧良缘。
大手覆上小手,旭凤笑中带泪,眉目间依旧满是一片浓情蜜意。侧身瞧着他旁边如安静睡去的女子,少年帝王指尖微颤,终是覆上了她比之秋霜还要更冷的甜美娇颜。
他当着她的面……吞了毒**药。
“绾绾,我们先说好。待黄泉相见,你可千万莫要怨我。只不过你之陪葬,需是你心爱,而你之心爱,不正是我吗?呵,你若敢说不是,我定然是要揪你过来好好说道说道的。”
“你若要问我这颗无因是从何而来,你放心,我知你最是心善。况且一国之君成婚,按律也当大赦天下。所以我既没有杀羌活,亦没有想要锦觅殉葬。毕竟这王陵乃是你我夫妇二人的长眠之地,我又怎会任由着不相干的人来打扰呢。”
说着说着,旭凤鼻中突然涌出道道鲜血。
是无因的药性发作了。
可他这一次的腹痛,再不会有人搓热了小手为他轻揉。
“绾绾,旭凤的这一世这一命都归你了,旭凤的所有,你皆拿去挥霍无度吧。”
“我对你……生是深情,死是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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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王上!”
“秦将军,这断龙石壁一旦落下了,便就再无开启的可能。王上情深似海,他执意要为绾绾殉葬,您即使是喊破了喉咙又能如何?”
红着眼眶,秦潼一下子就泄了力。跌坐于王陵门外,他目光呆滞的望向了身旁自方才就一直跪得笔直的锦觅。她手上还捏着绾绾那封欲要她转交给旭凤的书信。
锦觅知道,这封信是绾绾留给她和羌活的保命符。
但旭凤没有看,甚至在羌活痛哭跪伏在他脚下认罪时,他都未曾分给她一眼。
“羌活,你可知绾绾她其实也并非是从未怨过的,只是她说……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更想摒弃除了王上外的其余所有杂念,无论是恨还是嗔,她都要将它们全部的抛个干净彻底。因为人的心是很小很小的,装不下太多东西,所以她希望她每时每刻的所想所思所回忆起的,皆是她与王上之间的甜蜜过往。”
“绾绾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在回报着王上啊。所以就如同王上所言,我们为什么要哭呢?相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绾绾和王上……他们自初遇至死亡,有始有终,虽难免遗憾,但也痛快淋漓。”
“锦觅……”羌活好似是被锦觅给吓到了。
确实,因为此时此刻的锦觅,她表现得实在是太过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揽过与她同跪在王陵之外的羌活,锦觅瞧着她额头处所磕出的那已然鲜血横流的伤口突然是轻笑一声。
“羌活,我们还活着。”
“我活着,是因为王上与绾绾的陵寝中没有我的位置。而你活着,是因为王上他要你这一辈子都沉溺在对绾绾的愧疚里不得解脱。”
“是我的错,这一切皆是我的错!”
安慰一般的拍了拍几乎要哭得背过了气去的羌活,锦觅扯下一角衣衫,暂且为她止了血。
“为人者,生是罪。”
“羌活……你我都是要赎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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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缘灭,情花犹开。
绾绾只觉得她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又悲又喜的梦。
略显拥挤的石棺内,绾绾埋首进旭凤怀里,一张小脸儿哭得是梨花带雨。
那时,她分明是想抱住他,想告诉他,她就在他身边。她拼命的欲要阻止旭凤做傻事,但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眼睁睁的看着他毒发身亡。
绾绾想哭,可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她流不出一滴眼泪。
旭凤!
旭凤,不要!
他死得痛苦,也死得解脱。
就在男人心跳完全停止的一霎时,绾绾见躺于棺中的那个她掌心里所握住的凤凰钗蓦地闪了金光。然后女孩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再睁开眼睛,她在石棺中,而身侧的旭凤正眉目含笑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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