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虽已不再垂帘听政,但对时局的影响力依然很大。
当时朝堂上有一位姓董的大人,曾经是姑母垂帘听政时期的入幕之宾,深得姑母重用。经年累月,董大人仗势横行已成习惯,即便姑母幽居深宫,他也未收敛。
那次,一位言官上疏弹劾他有不法行径。
这位董大人便在当日带人将那位言官堵在家门口,把言官打成重伤。
事情自然闹到姑母和楚景玄面前。
彼时她对朝堂之事不甚了了,不清楚中间发生过什么,唯一晓得这位董大人平安无恙。
因为董大人到清宁宫叩谢恩典的那一日,姑母恰巧召她进宫。
她便陪在姑母身边,看着那位董大人极殷勤地献上一株红珊瑚盆景摆件。
当天,她偷偷去见楚景玄,发现他心情低落。
那时的楚景玄不会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只是皱着眉问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忤逆不孝?
她摇摇头,告诉他:不是。
楚景玄默然不语,彼时以为他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着,未多打搅。
这件事之后又过得约莫一年,那位董大人被革职下狱。
于当年秋后问斩。
董大人被斩首时她已入宫为后,对朝堂上的许多事情有更为明晰的认知。
回想楚景玄当时的沉默,后知后觉,他只不过不信她。
对虞家,他是不是也准备秋后算账?
虞瑶想到这里,收敛神思,瞥见楚景玄仍在纠缠她的发丝。
陛下手上的伤已痊愈了吗?伸手握住楚景玄手掌,将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虞瑶拉着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膝上,掌心朝上,枕着裙摆摊开。
楚景玄一怔,凝睇虞瑶一眼,要抽回手。
却如他之前对待她那样,虞瑶双手捧住他的手掌不放,甚至问他:而今可还会疼?
楚景玄眸光复杂:你当真想要为你那小叔叔求情?
臣妾没有。虞瑶抬眼认真看着楚景玄,只小叔叔若有错,便应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应连累旁人。
楚景玄嗤笑:母后可不愿壮士断腕。
虞瑶终于还是说:姑母年纪大了,难免会犯糊涂。
楚景玄不语。
虞瑶垂眼看着他手掌上的纹路,一时也无话。
紧紧跟随在御辇旁的大太监常禄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也未听见。
待瞧见宣执殿一小太监朝御辇赶来,他疾走几步上前把人拦下。
走近之后,常禄问:何事急匆匆的?
小太监连忙回:禄公公,是瑞王和瑞王妃进宫了。
常禄已猜出或是此事。
昨天有消息来,道瑞王与瑞王妃今日便可以抵达京城,到京城后自会第一时间入宫来请安。
经由小太监的话得到确认,常禄略问得几句,方让小太监退下。
他自己也退回御辇旁,躬身禀报。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
瑞王爷和瑞王妃已经进宫来请安了,现下正在宣执殿。
闻言,虞瑶抬起头,微讶中望向楚景玄。
此时她也真正明白过来楚景玄为何带着她离开清宁宫。
瑞王和瑞王妃必命人提前递过消息。
楚景玄事先晓得他们会到,而她这个皇后不能不露面,又赶上那么一桩事,便干脆带她一起走。
本是一件欢喜事。
可两个人吵闹过一通,那欢喜难免缺少斤两。
却来不及多问,又有一名清宁宫的小太监赶来禀报说是虞太后呕血昏迷。
他们复乘御辇折回清宁宫。
虞三夫人已被杨瑜君劝着离宫回府,把芸儿也一并带回去。
本在宣执殿的瑞王楚辰远和瑞王妃沈碧珠得知消息,很快赶到清宁宫来。
瑞王楚辰远只比楚景玄小上一岁。
虽非一母同胞,但或母妃皆早逝的关系,两人在皇子中算亲近些的。
与楚景玄身上那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的气质不同,这些年一直待在阙州的瑞王楚辰远身上俨然有种闲云野鹤的潇洒自在,眉眼也透出几分温润气质。
沈碧珠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穿一袭丁香色夏衫,梳近香髻,腕间一对紫玉镯子,笑起来颊边两个甜美的酒窝,环佩叮当,婀娜动人。
又大约近朱者赤。
虞瑶瞧沈碧珠身上同样沾染一股明媚活泼的气息,比往昔更甚。
两相在清宁宫见面,无瑕叙旧寒暄。
太医赶来为虞太后诊脉、施针、开药方,待夕阳西斜,虞太后终于悠悠醒转,算勉强撑过去了。
迟一些,虞瑶和沈碧珠相携着跟在楚景玄和楚辰远身后从殿内出来。
外面天已经黑了。
楚景玄看一看天色,对瑞王楚辰远道:五弟与王妃一路奔波劳累,今日天色已晚,朕便暂不多留你们在宫里,你们先回府好生休息。待明日朕再安排下去,在宫中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瑞王楚辰远与瑞王妃沈碧珠二人回到京城便入宫请安。
又在清宁宫待得大半日,难免疲乏,因而瑞王不推辞,应下楚景玄的话。
沈碧珠握着虞瑶的手,冲她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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